“江玄老辣慎重,不會輕易冒險,恐怕他已經率領剩餘的虞祝軍退到故關壁壘了。”


    鬆開扶著寒霜劍的右手,宋詩餘鬆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


    城門大開,無論這支援軍能否到達高陵,汾城都已經相當於失守了。


    “故關壁壘,那可是豫州的最後一道防線了,距離鳳舞軍占領的慶陽不過六十餘裏。”


    宋詩餘點了點頭,望向對岸的眼中浮現出濃濃的讚賞之意。


    秦師成,不愧是雪魄中堅力量的第一武將。


    “汾城攻克,就等高陵的消息了。”


    絞殺持續了一整夜,火光衝天,血腥味蔓延到了對岸,翌日清晨,東方竟徐徐升起一輪血色的紅日。


    戰火稍歇,宋詩餘沒有再守在岸邊,在若衫的極力勸誡下迴了中軍營帳。


    “淩宇呢?”


    雙眼微闔,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宋詩餘也有些頭暈腦脹。


    “小公子還在後帳,看時辰應該還未起床。”


    宋詩餘一直呆在前線,淩宇也跟著她從梁州一路輾轉到了涑水河穀,住在了軍帳之中,由縉雲照顧。


    所幸淩宇一貫省事,宋詩餘給他找了一些兵書,他就自己翻著看,遇到不懂的,還會記下來,等宋詩餘來看他的時候給他解答。


    宋詩餘本想就地歇息,想想自己也多日沒有去看淩宇了,不知道他在軍營住的習不習慣,幹脆起身去了淩宇的營帳。


    天色剛剛微蒙,淩宇還沒有到起床的時辰,一個人縮在角落裏,唿吸均勻,明顯還在熟睡中。


    宋詩餘心中一暖,這孩子跟著她時間久了,對環境的適應力越來越強了,以前稍有動靜便會驚醒,現在喊殺聲衝天,他也能睡得安穩。


    寬了外衣,宋詩餘躡手躡腳地翻身上榻,把臉貼在淩宇的後背,少年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睡衣傳來,宋詩餘不由覺得一陣心安。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麽一個人,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在外遊曆的時候,他們就同吃同住,就連追擊犬戎,他也一直在她的左右。


    自從迴了雪魄,她和淩宇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總是顧不上照顧他。


    他也不鬧,總是安安靜靜地待著,看書、練劍。


    然而每次她累了的時候,他總是在她的身邊,給她安慰和陪伴。哪怕不說話,她的心裏也是安定的。


    她其實很缺少陪伴,從小就是,姑姑宋熠是她能見到的唯一的親人。


    但是姑姑也很忙,忙著新政、忙著操持坤靈商會、忙著教導門生,除了給她講解課業、帶著她拜祭星曜神,她也沒什麽太多的機會見到姑姑。


    身為神女,她也很少離開太初山,除了若伊等人,唯一能接觸到外界的人和事,就是每次偷偷來看望她的寧佑,和他每次帶來的各種小玩意兒。


    有一次他甚至給她帶來了一隻小兔子,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活的兔子,和書裏寫的一模一樣,她愛不釋手,但是卻不會照顧,沒幾天小兔子就死了。後來,她就不再養別的動物了。


    直到身邊有了淩宇,她才知道那些奇怪的感受,原來叫孤獨。


    自從知道淩宇是她的同族弟弟,她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但或許也是因為這一層身份,讓她對淩宇更多了一些憐惜和寵溺。


    同為宋氏子孫,宋衡宇可以在父母族人的照拂下平安長大,過得無憂無慮,將來還會成為宋氏一族的族長。


    但是淩宇呢?


    從小就飽受欺辱,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掙紮求生,甚至無法擁有自己的姓氏。


    在秦川大陸,姓氏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征,隻有王族貴胄、世家豪門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姓氏。平民百姓、奴隸賤役並無資格擁有。


    就像阿軻、青冥他們,永遠都隻能有名無姓。


    淩宇,也永遠都無法冠上他原本的姓氏,不管是父係的秦氏,還是母係的宋姓。


    宋詩餘似乎做了一個悠長的夢,等到她幽幽轉醒過來,一睜眼便看見一雙深褐色的眼眸,正溫柔地看著她。


    “淩宇,我睡了多久?”


    “不到兩個時辰,可解乏嗎?”淩宇扶著宋詩餘坐了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又遞給她一碗安胎藥。


    宋詩餘的身孕已經五個月了,小腹微微凸顯,隻是她本就身形偏瘦,胎身也不大,再穿上繁複的神女衣裙,幾乎看不出來。


    隻不過這畢竟是在兩軍陣前,若是時間拖得太久,等到了分娩之期還未結束此戰,那就有些麻煩了。


    宋詩餘仰頭喝完湯藥,朝淩宇粲然一笑:“都過午了,怪不得我餓了,有吃的嗎?”


    “有,若衫送了午飯過來,見姐姐還睡著,就沒叫醒你。”


    宋詩餘吃得很少,就著菜湯吃了半個麵餅,便放下了碗筷,查看起淩宇的功課來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若衫又匆匆來了。


    “殿下,白將軍攻破高陵了!”


    “真的?”宋詩餘精神一震,立刻從書桌前直起身來,目光炯炯,接過軍報,一目十行,“白翎將軍真是好樣的,比預計的時間還早了半天。”


    待看完手上的軍報,宋詩餘又微微沉了目光:“輕兵營死傷三千餘人,成帥率領的素林軍也死傷五千餘人,代價不小。”


    若衫聞言,也跟著微微歎氣,片刻又振奮起來:“不管怎麽說,汾城和高陵相繼攻克,殿下和成帥布下的這個袋子就徹底紮嚴實了。”


    點了點頭,宋詩餘隨手從書桌上抽出一份淩宇臨摹的地圖,仔細地看著,目光隨指尖移動。


    “高陵、慶陽連成一線,將整個虞祝一分為二,南側的寒王山不能支援故關壁壘,江玄的後勤補給就徹底斷了。再和汾城三點相連,隻要軍力足夠,就能把剩下的六萬多虞祝軍全部圍死在這個三角裏麵。隻是,這裏還有五個城池,起碼還有二十萬百姓...”


    宋詩餘微微沉吟,兩軍對戰,多少死傷她都可以接受,但若是涉及到手無寸鐵的百姓,她就有些下不了手了。


    當日在霧城血淋淋的一幕還近在眼前,盡管她認可素塵所說的“殺人安人,殺之可也”,但真的到了自己決策的時候,她還是沒辦法如此冷血。


    果然,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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