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笙聽說,此次犬戎南下攻打伊洛,是星曜神女第一個在平陰舉旗,助伊洛抗戎。”


    幼笙的語速慢了下來,目光卻依舊清澈,她的聲音很柔和。


    “幼笙雖然幽居雲夢樓,但也知道,伊洛能守住霧城、霓城一線,保住雪都的安定與繁華,讓你我能在這雲夢樓飲酒作樂,全靠神女大軍的支援。”


    宋詩餘微垂眼瞼,掩飾住眼底的黯然,隨即抬起頭,嘴角掛著淺淡的笑:“幼笙姑娘也很仰慕神女嗎?”


    “星曜神女,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閃耀奪目,誰能不仰慕?但我想說的是,秦川大陸之上,信仰供奉神女的人那麽多,人人都希望得到神女的庇佑,但是卻並非每個人都願意追隨神女,不計生死、不畏犧牲。公子,你覺得他們之間的區別在哪裏呢?”


    宋詩餘看著幼笙,眼神閃了閃,心中仿佛有什麽在生長。


    “我想,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價碼不同吧。”


    幼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她的笑容溫暖如春風拂過,讓人覺得格外舒服。


    “信仰的重量,往往不在於信仰本身,而在於你願意為之付出的代價。方才公子問我,什麽樣的價格能買斷一個人的貞潔和性命。對於看重貞潔的人來說,貞潔神聖不可侵犯,可以為之付出生命。而對於看重生存的人來說,隻要能活著,貞潔不值一提。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貞潔也好,性命也罷,在他們真正看重的東西麵前,二者皆可拋。”


    幼笙的音量很輕,卻擲地有聲,一字一句仿佛驚雷在宋詩餘耳邊炸裂。宋詩餘的指尖依舊握著酒杯,目光卻不自覺地被幼笙吸引,少女的五官仍顯稚嫩,神情卻自信飛揚。


    宋詩餘眉心微動,心口處突然湧現一股熱氣,仿佛一把火焰燃燒到心髒上方,炙熱得幾乎灼燙到骨髓裏。


    宋詩餘突然覺得,麵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其實和蕉月很像,曆經磋磨,卻又堅韌頑強,在烈火中涅盤,在苦難中生出光芒。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蕉月更多的是“堅”,寧折不彎,猶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動,不管是多強悍的勢力都絕不可能讓她低頭認輸。


    而麵前這個幼笙,更多的是“韌”,像一棵小草,百折不撓,哪怕風雨飄搖也無法將她摧殘,隻會迎合狂風驟雨,努力生長。


    笑意一點一點地擴大,心中的陰霾也在一點一點的消散。直到笑容染上眼角,紫黑色的眼眸也徹底恢複了清明。


    末了,宋詩餘無法克製地仰頭大笑,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爽朗愉悅充斥在空氣中,純粹真摯,暢懷舒展,沒有絲毫的做作,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


    幼笙被宋詩餘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微愣片刻後反應過來,臉上露出同樣燦爛的笑容。


    幼笙伸出白皙修長的手臂,勾住宋詩餘的脖頸,整個人靠在宋詩餘身上,撒嬌道:“元公子,我說得對嗎?”


    宋詩餘伸出右手把玩著幼笙的發辮,笑意不減,眼波瀲灩,語氣寵溺地道:“你說得很對!”


    幼笙繼續撒嬌:“那公子要怎麽獎勵我?”


    宋詩餘捏了捏幼笙的鼻子:“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幼笙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圈,隨後猛地抬起頭,吧嗒一下親在了宋詩餘的臉頰上,眨巴眨巴水潤的眼睛道:“這個。”


    宋詩餘的表情頓時僵硬了一瞬,然後忍俊不禁地伸手摸了摸幼笙的額頭:“小妖精。”


    麵前這個少女分明看出了她的女兒身,這是在故意逗她呢。


    “怎麽辦,我好喜歡你。”幼笙把下巴靠在宋詩餘的肩膀上,目光有幾分癡迷,唿吸噴灑在宋詩餘的脖頸上,酥麻感襲遍全身。


    宋詩餘見幼笙黏膩的模樣,哭笑不得,用力掐了掐幼笙的臉蛋:“嗯,我也喜歡你。”


    淩宇在二樓等了許久,一直到宋詩餘和幼笙挽著手迴來,他仍舊坐在原地,背脊挺得筆直,就連姿勢都沒變過。


    淩宇的五官一向靈敏,宋詩餘的腳步聲剛剛響起,他就立刻轉過頭來,隨即一怔,像是不認識宋詩餘了一般,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廣陵城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這樣放鬆的表情了。盡管他每天寸步不離地陪在她的身邊,她卻仿佛沒有一刻真正地安心。


    那雙曾經清澈幹淨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愈發地讓人看不清、猜不透了。


    少女容顏如舊,溫柔不改,隻是身上的氣質卻已經截然不同,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令人窒息。


    他曾經見過自信飛揚、驕傲張狂的宋詩餘,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現在的宋詩餘有多痛苦。


    她把自己的脆弱和傷痛封閉在心底的最深處,渾身戒備,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然而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在噩夢中反複掙紮。


    她的臉上布滿恐懼,緊皺著秀眉,額上冒出了點點汗珠,一次次淚濕枕巾,卻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就算睡熟了,仍舊保持著警惕,雙手時刻緊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不敢放下防備。


    他心疼得厲害,卻沒辦法幫她解脫。


    隻能像個影子一樣陪在她的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握緊她的雙手,企圖給她一點力量。


    她是高傲的鳳凰,即使在困境中,她也不願讓自己軟弱。


    每每看著這樣的宋詩餘,淩宇都覺得心髒仿佛被掏空了一塊,泛起陣陣酸澀的疼痛。


    然而此時此刻,那雙紫黑色的眼眸裏再次變得澄澈純粹,仿佛一泓清泉,帶著淺淺笑意,眼尾微微上挑,就連眼睛裏也帶著點點笑意,顯然心情極佳。


    看著宋詩餘眼角眉梢的笑意,淩宇的心猛地一抽,不知是為她心痛,還是為她高興。


    入夜後,數日沒有露麵的素塵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來到宋詩餘的房內,淩宇不知去了何處,宋詩餘正一個人坐在燈下看書。


    她的身上仍舊穿著白日裏那套縹碧色的男裝,隻是發辮散落了下來,烏黑的長發垂散於腦後。


    她靜靜地翻著書頁,側臉恬淡而溫柔,宛如畫卷中走出的神女,讓人移不開視線。


    快步上前,素塵從身後抱住了宋詩餘,將腦袋埋在宋詩餘的脖頸,嗅了嗅她身上淡雅的香味。


    溫暖的胸膛包裹著宋詩餘略有些涼意的身體,讓她整個人暖了起來。


    “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宋詩餘合上書,微微側著頭,任由素塵用鼻尖蹭著自己的脖頸。


    “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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