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安人,殺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宋詩餘一時失了神,隻輕聲地呢喃著,反複琢磨著素塵的話,“可是以一城百姓的性命為代價,真的值得嗎?”


    素塵忍不住伸手,捧起宋詩餘的臉,用最貼身的裏衣衣袖,輕輕幫她擦拭著臉上的血汙,輕柔道:“我知道你心慈仁善。但是現在的形勢,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若是不殺盡那些犬戎人,就算我們守住了霧城,又能堅持多久呢?”


    宋詩餘抬起眼眸,直視著素塵的眼睛,墨綠色的眸子目光堅定,語氣誠摯,仿佛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


    良久,宋詩餘深深歎了口氣,微垂了眸子,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覆蓋住了眼底的思緒。


    素塵亦是深深地注視著宋詩餘,這個十九歲的少年啊,竟然以一己之力率領兩千雇傭兵,絞殺了近萬敵軍,實在是難為她了。


    “迴去吧。雪魄已經出兵,三國聯軍已經開始合圍犬戎,我也要撤離霧城了,你們還是迴平陰去吧,別再卷進戰爭裏了。”


    收迴手,素塵生生收迴目光,轉身離開。


    宋詩餘卻苦笑,低聲道:“生在這個亂世,誰又能置身事外呢?”


    素塵腳步一滯,也不由一同苦笑,卻最終沒有迴頭。


    今日解除了霧城危機,他日驅除了犬戎,他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那個少年也應該迴去他的地方,他們之間隔著的,何止是觀念不同這一道鴻溝。


    這一方的犬戎已經殲滅,宋詩餘沒有調頭迴平陰,而是帶著剩餘的往生營戰士直奔霓城。


    雖然霧城一線的危機稍解,但是犬戎主力還在伊水平原推進,還沒到可以放鬆的時候。


    前線更是接連傳來噩耗,天青、遠天、紫眉、丁香戰死,兵士死傷數千,整個往生營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愴之中。


    每一個人都筋疲力盡,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逃離戰場,甚至越戰越勇,以一種絕對的悲壯和必死的決心,迎接著一輪又一輪的戰鬥。


    雍京消息傳來,伊洛與東虢和談,用魯濱鹽場交換豐澤之地,雪魄從中斡旋,丞相寧佑親自前往東虢王城交涉,最終敲定,三國合兵驅趕犬戎。


    雪魄的五萬大軍早已出發,一直駐守在和東虢交界的青州城,東虢的兵馬則和犬戎混雜在交戰前線,此時合兵,東虢和伊洛大軍正好牽製犬戎主力,雪魄則穿過東虢,從背後直撲犬戎主力。


    同時,樓煩王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襲犬戎的布爾津草原,伽羅王後院失火,接連催促伽羅王迴師救援。


    宋詩餘得到消息之後,才重重鬆了一口氣,布爾津草原被襲,伽羅王隻能退兵。而雪魄早已設好埋伏,隻要伽羅王退兵,三國聯軍就能合力,將伽羅王的大軍徹底剿滅。


    隻是,她卻感覺心髒空蕩蕩的,像缺少點什麽。但是,具體是哪裏缺失了她又說不清。


    這一場戰爭,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被犬戎攻破的城池更是一片焦土、滿目瘡痍,不知又要多少時間才能從這一次的浩劫中恢複過來。


    思量了多日,宋詩餘還是決定先撤離無妄涯和各大門派的弟兄。


    此次霧城一戰,無妄涯和各大門派死傷慘重,連司寒也身受重傷,尤其是被金獒咬傷的左肩,為了保護蕉月,又強行舉刀抵擋獒狼,幾乎整個肩胛骨都碎裂開來,短時間內難以恢複。


    聽了宋詩餘的意思,司寒沒有多說便同意了撤退。無妄涯精銳損傷慘重,他也不能再幫些什麽,隻是給宋詩餘提了個要求。


    “你要帶走蕉月?”宋詩餘微微揚眉,臉上有幾分不解。見司寒鄭重地點了點頭,不禁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問蕉月的意思。隻要蕉月願意,我沒意見。”


    司寒大喜過望的笑容還沒有綻開,就聽得蕉月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我不願意。”


    司寒不由得蹙緊了眉頭:“你答應了的。”


    “我什麽時候答應了?”蕉月大步跨過門檻,走到宋詩餘身後站定,鬼臉麵具遮擋了她的麵孔,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天我們不是已經...”


    “司宗主,那天是我冒犯了,不過,不代表我答應了跟你走。”


    司寒眯了眯眼,臉上流露出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你叫我什麽?”


    “司宗主,我再說一遍,我是往生營須彌塢的副塢主,我不能跟你走。”蕉月麵無表情,似乎沒有察覺到司寒語氣中蘊含著的怒火。


    司寒的手攥成拳頭,壓抑住心底的火氣,沉聲問道:“這算什麽?過河拆橋?始亂終棄?提起褲子不認人?”


    “噗——”


    宋詩餘本來不想摻合他們之間的事,正悠哉地喝著茶,聞言,嘴角抽了抽,將茶杯放下,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這話說得...宋詩餘忍不住抬眸瞟了一眼蕉月的側臉,又瞥了一眼司寒還裹著厚厚紗布的肩膀。


    心中卻不由地犯嘀咕,從霧城撤出來不到一個月,兩人都在各自養傷,就在她眼皮底下,是什麽時候...?


    蕉月的身形僵硬了一瞬,很快恢複了常態,淡淡地迴答道:“司宗主想多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頓了頓又加了句:“你想太多了。”


    “那你為何反悔?我無妄涯宗主夫人的位置,你就這麽看不上?”司寒目光森寒,盯著蕉月冷笑道。


    “我不是誰的夫人,更不是誰的附屬品。”


    蕉月挺直了背脊,目光堅毅。


    “我是往生營副塢主,我在這裏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還有,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蕉月,是殿下賜予我的。”


    她曾經是人見人怕的鬼麵羅刹,但是現在,她在往生營找到了自己的信仰。


    司寒頓時沉默了下去,臉上的陰冷也漸漸消散。他深深地看著蕉月,眼中閃爍著某種莫名的光彩,似乎被麵前的女子吸引,又似乎在考慮該怎麽說服蕉月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當他視線掃向一旁的宋詩餘時,卻發現了宋詩餘投注在蕉月身上的目光,不僅充滿探究和興趣,更是充滿了欣賞和讚揚。


    “宋詩餘!”司寒立刻發出一聲低吼,雙眸瞪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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