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意外的陰沉,就像無數個魂魄堆疊而成的。


    它好像很憂鬱。


    從天空的角度看過去,說不定能瞥見整個陰沉的戴斯泊羅特小鎮。


    一滴雨點在愛麗絲的額頭,然後融化般的散開。


    下雨了?


    愛麗絲將手伸出窗外,掌心裏接到略微的雨滴。


    她還想著瓦羅蘭魯和羅伯特。


    巴比倫現在一定在承受孤單,記憶中那顆參天大樹是否稀疏了樹葉。


    遠方傳來模糊的喊聲與呐喊,隻可惜聲音的來源起碼在城中心,而且還是向著城西而去,與她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城西那邊不是迷霧邊緣嗎?


    戴斯泊羅特小鎮地處聯邦最西處,跨過不高的西牆就是可怕的迷霧,相傳裏麵還有惡魔呢。


    房間的門嘎吱嘎吱地響,愛麗絲迴頭,見是母親,便畢恭畢敬地行禮。


    愛麗絲頭低下那刻,奧德菲的麵容略微抽搐,戴在臉上的虛假麵具幾乎碎裂。


    她迴憶起菲娜的話,強自抑製所有悲傷。


    隻要今晚一過,她就再也不用戴上這麵具活著,也不必擔心愛麗絲困在皇宮,一輩子活在那巨大的牢籠之中,如同她一樣。


    在那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完成。


    “穿上這個吧。”


    一件白色長袍遞到愛麗絲麵前,她看到那張長袍,思緒停頓片刻才接過。


    “若是有一些異教徒出現,一定綁在十字架上,要處以火刑,他們的罪行隻配得上地獄!”


    還是小孩時,這便是耳熟能詳的故事,那時的他們認為,惡魔最終受到懲罰,天經地義,甚至對此津津樂道。


    愛麗絲似乎想到什麽,窗外的陰雲闖進她的心裏,覆蓋住內心的全部。


    “母親,為什麽要穿長袍。”


    戴上麵具這麽久,可奧德菲頭一次難以出口。


    她的麵具在女兒低微的提問中要碎裂。


    昨日她知道:瓦羅蘭魯殺死了葉琳娜,被抓住時還死死握著刻有他名字的刀,老婦人的眉心還有一個恐怖的傷口。


    奧德菲無法麵對女兒的原因就是如此。


    一個小孩不可能讓刀穿透顱骨,但若是一位長年幹體力活,有著強健四肢的成年人就未必了,就比如羅肯納。


    可羅肯納為什麽要殺死葉琳娜?


    越思索,奧德菲越心虛,奴隸之死是她一手策劃,但這一係列的悲劇始料未及,她本來隻是想針對羅伯特而已。


    “母親?是和瓦羅蘭魯有關對吧。”


    “是。”


    奧德菲可以生硬地迴答第一個問題,對於第二個,卻是難以維持那副麵具。


    “母親,也與你有關,對吧?”


    屋內陷入死一樣的寂靜,連眼淚的滴落,也是無聲的。


    “他們要對瓦羅蘭魯做什麽?要燒死他嗎!”


    愛麗絲的語氣沒有任何憤怒,隻是死一般的難過,前幾天她們還坐在一起,享受午後的陽光,一起唱那首《永遠年輕》。


    歌詞她還記著,是“讓我們一起起舞,跳一會吧,天堂無法等待…”


    母女倆沉默地坐在馬車內,窗外陰天細雨,一片朦朧模糊,長袍人構成一條不見盡頭,直到城西的道路。


    通往城西嗎?那裏可是世界的盡頭。


    格德代蒙(人類叫法)大陸有七個強大的人類王朝,皆行神之名義,諸邦國在其下,而戴斯泊羅特小鎮所在的邦國與其他眾多小國一樣,組成一道長達萬裏的“線”,往西,就是惡魔縱橫的迷霧世界,所以戴斯泊羅特小鎮,也被稱作世界的盡頭。


    瓦羅蘭魯要去那裏!


    烏雲有些厚重了。


    戴斯泊羅特小鎮恐怕唯獨羅伯特還對這事一無所知,他一早醒來就發現房門從外側上了鎖。


    今天除了房間奇怪,天氣奇怪,就連窗外的人也奇怪,到處都是穿著長袍的人。


    難道發現了什麽異教徒嗎?


    若是以往想到異教徒三字,羅伯特總是能想象出阿魯斯丁賜他火把,他則丟人迷霧中,燒死了所有惡魔。


    現在,他的心底升起了濃重的不安,以至於整個人幾乎撞在玻璃上。


    一個木製的十字架從他眼前匆匆劃過,那把象征審判的十字架比一萬個惡魔還要恐怖,羅伯特全身戰栗不停。


    他朝房間的門瘋狂撞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任憑他大喊大叫,門外無絲毫迴應,想必他的父母此時已經加入這隊伍,而他沒法再見瓦羅蘭魯最後一麵了。


    “放我出去啊!有沒有人過來幫我!放我出去!”


    羅伯特不斷捶門,拳頭變得紅腫,門也不往後一分。


    他無可奈何,轉迴窗邊,地麵離他起碼三四米遠。


    “羅伯特,你怎麽啦?”


    對麵傳來一個女孩幼嫩的聲音,羅伯特抬頭,離他兩步外的對屋,鈴鐺正靠在窗邊,疑惑地看著他,神色似乎有些擔憂。


    “對了!鈴鐺,你知不知道瓦羅蘭魯的事情!”


    “瓦羅蘭魯的事情?聽大人們說,瓦羅蘭魯好像殺死了他奶奶,人贓俱獲。”


    “什麽!”


    憤怒的咆哮嚇得鈴鐺側身躲到一旁,整個人可憐巴巴地縮在了窗戶的一角。


    “啊,抱歉嚇到你了,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瓦羅蘭魯殺死了葉琳娜奶奶?要說能幹這事的,我看我父親更合適。”


    “我也不知道啊,他們說,瓦羅蘭魯用刻有他名字的刀殺了葉琳娜,連腦顱都刺穿了,可嚇人了,羅伯特你要幹嘛?”


    鈴鐺還在發抖地敘述,卻發現羅伯特在往後退,看姿勢似乎是要衝鋒,她還兀自疑惑中,風已經吹了進來,羅伯特整個人跳了進來。


    “啊?羅伯特你你你…”


    鈴鐺臉通紅的不成樣子,趕忙把床上的騎士守則藏在身後,要是事先被看到,她就製造不了驚喜了。


    “告辭。”


    羅伯特朝門那邊走去。


    “啊?對了那個羅伯特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沒問題。”


    羅伯特急著趕時間,哪裏聽得進鈴鐺的話,揮揮手就跑著離開了。


    “他說,有時間…”


    鈴鐺握住那份騎士守則握得更緊了。


    羅伯特沿著看似無盡的隊伍朝世界的盡頭拚命跑去,他生怕晚一步,就再也看不到瓦羅蘭魯了。


    雨,漸漸得有些急了。


    瓦羅蘭魯還處在一種極度悲傷之中。


    葉琳娜奶奶死了?為什麽?


    這個問題縈繞在他心頭,如同夢魘一般。


    是我殺死的,是嗎?是嗎!我殺死了葉琳娜奶奶!


    當證據擺在眼前時,瓦羅蘭魯早已不知該作何表情,他隻是極度的悲哀,悲傷,悲慟,可無論他如何聲嘶力竭,葉琳娜奶奶再也不會迴來了。


    他唯一的家人,再也不會迴來了。


    是他害死了葉琳娜奶奶。


    瓦羅蘭魯聽到周圍的人都這麽說。


    用那把刻有瓦羅蘭魯惡魔之名的刀!


    那把刀,刻有我的名字,那,真的是我殺死了葉琳娜奶奶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


    是我,如果葉琳娜奶奶沒有我,也許她的一輩子會很幸福,我未曾謀麵的父母,應該也很幸福,所以是我殺了葉琳娜奶奶,生而為孫,我很抱歉。


    天哪他承認了!


    周圍傳來驚唿,瓦羅蘭魯已經無法作出任何迴應了,他現在就是沒有靈魂的軀殼,無論是火燒還是被迷霧的惡魔撕裂,他都不會感覺到疼痛了。


    他的靈魂已經離開此地隨葉琳娜奶奶而去,心也不會再悲傷。


    頌詞,祈禱,以阿魯斯丁之名。


    他連同那十字架都被搬到了一艘小船上,這艘船將會載著他離開戴斯泊羅特小鎮,去往迷霧世界。


    腳底下便是成堆的火把。


    恍惚之中,瓦羅蘭魯仿佛聽到了愛麗絲的唿喚,人群停頓下來,唰地讓開一條道路。


    標有萊克斯家族標誌的馬車停在岸邊,瓦羅蘭魯的目光略微恢複一點光芒。


    從馬車上走下來奧德菲以及愛麗絲。


    “瓦羅蘭魯!”


    愛麗絲朝他大喊道。


    瓦羅蘭魯想要張口,然此時已無法口吐人言,嗓音沙啞而痛的喉嚨,幹涸的嘴唇,沒有血色的臉,仿佛陰濕地堡裏囚禁的犯人。


    愛麗絲張動嘴唇,相對無言,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那雙眸子染滿了憂愁和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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