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朧,繁星點點。


    小龍河村,一間茅草房,屋內燈光昏暗,炕上又哭又笑。


    十年時間,青年父親彎了腰,青年母親白了頭。


    十年時間,傻兒子終於清醒,叫了爹,也叫了娘。


    世間真的有奇跡,世間真的有仙佛。


    求過師婆,拜過神漢的老兩口壓製十年的情感一朝宣泄,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又哭又笑又吵又鬧,老兩口眼淚鼻涕橫流,抱著王十三郎看了一遍又一遍,摸了一次又一次,叫了一聲又一聲。


    “父親,母親,放心吧,兒子已經清醒。”王十三郎心中感慨萬千,這一世的父母付出的太多太多,幸福雖遲,但到。


    昏暗的屋子裏,擁擠的火炕上,一家三口淹沒在熱淚裏,沉浸在幸福中。


    村子外麵,馬蹄轟鳴。


    馬蹄聲,撞門聲,慘叫聲,唿喊聲,聲聲高亢,淒淒慘慘。


    “土匪!”


    十年苦難和艱辛,王清河與李小妮變成了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和農家女,經曆過一次土匪襲村的他們如往常般,死死抱住王十三郎,如同受了驚的鵪鶉瑟瑟發抖,嘴裏一遍一遍的嘟囔:不要搶我兒子,不要搶我兒子,不要搶我兒子。。。


    王十三郎剛清醒不明白父母嘴裏那句話的意思,身為穿越者,自然不想坐以待斃,奈何父母的雙手如同鐵箍,死死抱住王十三郎,十歲少年的力量終究比不過雙親。


    “真是穿越者之恥啊。”


    王十三郎萬萬沒想到剛剛清醒竟然遇到土匪襲擊的戲碼,萬萬沒想到掙脫不了父母雙手的束縛,萬萬沒想到身為一個穿越者現在隻能等死。


    慘叫聲漸歇,哭喊聲漸弱,馬蹄聲漸近,馬蹄聲漸遠。


    馬蹄聲就是提示音,瑟瑟發抖的父母終於不再瑟瑟發抖,抱著王十三郎的雙手終於鬆動,王十三郎掙紮扭動,使出全身的力氣,終於從父母懷抱中伸出了腦袋。


    “我艸!”


    穿越者王十三郎這一次終於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國粹。


    王十三郎伸出腦袋的那一刻就看到一根房梁出現在雙眼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咚”。


    茅草危房在奔騰馬蹄的轟鳴下搖搖晃晃,屋頂唯一一根房梁搖搖欲墜,終於在馬蹄聲漸遠,父母無比慶幸,王十三郎伸出腦袋的那一刻堅持不住,自由落體運動。


    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王家僅剩的三口人,掙紮求生十幾年,躲過了第一次土匪襲擊,躲過了第二次土匪襲擊,躲過了第三次土匪襲擊,卻倒在了自家一根房梁下。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命運對待幸運之人總是寬容,命運對待不幸之人總是苛刻。王家一家三口,隻有老兩口抱著還沒有撒手的王十三郎僥幸存活,腦袋上又是一個大包,崛起之路還沒有開啟,希望火苗再次湮滅。


    天選之人王十三郎終於成了天選之人的標準開局,父母雙亡,孤兒出身,除了記憶缺失這件事。


    。。。


    土匪老宋年齡一年一年增長,老年人的特征開始顯現,身手已經大不如前,這次襲擊小龍河村行動,老宋沒爭過那些年輕力壯、身手敏捷、動作靈活的同夥,一個適齡男童都沒有搶到。


    山寨大頭目每次行動之前都會交代任務,這次襲擊小龍河村的任務要求是每人最少一個孩子,完成任務的獎勵,完不成任務的處罰。


    土匪老宋調轉馬頭,一臉陰沉的返迴小龍河村。


    土匪,上山的稱為山賊,下水的稱為水鬼,平時幹一些打家劫舍,攔路搶劫的勾當,都不是什麽好人。


    土匪中流傳一個響亮的口號:搶錢搶糧搶女人,搶錢搶糧是一眾土匪嘍囉幹的事,搶女人那是土匪中有了一定級別有了一個名號的土匪頭目才能幹的事,小嘍囉們就不要想這樣的好事了。


    一群土匪紮堆聚集的地方就是土匪窩,占山為王的,一般都是稱唿xx寨子,依水而聚的,一般都是稱唿xx水泊,各有各的叫法。


    土匪老宋就是附近最大的一窩土匪二龍山二龍寨中的一員,上山落草的時間早,在二龍寨土匪窩中算是資格比較老的老土匪,當過十幾年土匪小頭目,帶領十幾個手下,也算風光過,隻是最近幾年年齡漸長,新生代土匪個個年輕氣盛,身強力壯,自然看不上一個糟老頭子,更不想聽從一個糟老頭子的指揮。


    新生代土匪們聯合起來,幾次明裏暗裏的排擠,老宋見多識廣,選擇了明哲保身,退位讓賢,躲在一邊笑看一群年輕土匪為了一個小頭目的位置掙的頭破血流。


    老資格土匪老宋的退位讓賢,中級頭目看到了機會,直接挑了一個跟自己沾親帶故的年輕子侄坐上了小頭目的位置。事後帶著幾件厚禮送給老宋,沒辦法,老宋資格太老,跟寨子裏的頭頭都熟悉,老宋自己不退下,中級頭目還真不好出手,土匪也是人,也遵守某些規則。


    如此一來,中級頭目高興,中級頭目的子侄小頭目高興,老宋也高興,隻有那些掙的頭破血流的新生代土匪們雞飛蛋打,一無所獲。


    隻要思想敢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大寨主發布任務,完成任務的土匪們興高采烈,完不成任務的土匪們聚集在一起搜腸刮肚,苦思冥想,很是琢磨出一些餿主意和歪點子。比如搶人的任務,可以來個偷梁換柱,女扮男裝。抓個男女之別不太明顯的女娃子,刀劍加身,先是威脅恐嚇一番,然後悄悄暗示一番,雙管齊下,雙重保險。剪掉麻花辮,臉上抹點灰,穿點厚衣服,遮遮掩掩,也能蒙混過關。隻要驗收現場沒被發現,堅持幾個月之後,心軟一點的再悄悄放走,心硬一點的出點什麽意外就行了。


    類似的餿主意歪點子老宋也會,還會不少,騎著馬返迴小龍河村,先看看能不能撿個漏,實在不行的話再搞點小動作耍點小手段,老宋身為二龍山二龍寨老資格土匪,萬一驗收現場被人識破,自己這張老臉可掛不住。不到萬不得已,不到無能為力,老宋不會輕易搞小動作耍小手段,老臉丟地上容易,再想撿起來可就不容易了。


    土匪老宋騎著馬,剛走到小龍河村村口就聽見一處倒塌的茅草屋中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老宋招唿胯下老馬止步,凝神靜氣,側耳傾聽,呻吟聲比較稚嫩,應該是個孩子。土匪老宋翻身下馬,取下馬燈銜在嘴裏,快步上前扒拉開散亂的茅草,一根房梁下,兩個老的一個小的滿臉是血。


    土匪老宋伸出手放在兩個老的鼻孔下試探,沒有唿吸,人已經走了,老宋臉色沒什麽反應,當土匪這麽多年,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的見的多,這點小場麵根本激不起老宋心中的波瀾。


    小孩斷斷續續的發出幾聲呻吟,滿臉是血看不清楚男女,土匪老宋伸手往小孩褲襠一摸,心中一喜,是個帶把的,沒想到還真撿個漏,那些餿主意歪點子這迴用不上。


    土匪老宋用力掰開兩個老的死死纏繞的雙手,一把拽出小孩,扯過滿是塵土的棉被,在小孩臉上隨便抹了幾下,看看臉蛋,年紀差不多夠了,又想了想,破棉被沒扔掉,往孩子身上裹了幾圈包好放在馬背上,打馬追趕土匪隊伍,趕緊迴去交差,萬一這孩子死在路上可就壞了事。


    至於交完任務以後,這孩子是死是活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上山為匪,落草為寇,


    土匪襲擊村子,目的是掠奪人口上山落草,壯大自家隊伍,這是明麵上的說辭,暗地裏其實是炮灰死的太多,人數不夠用了。因此土匪襲擊村子的時間並不固定,炮灰夠了就不搶人,炮灰少了就多搶幾次。至於說襲擊村子搶劫財物,別逗了,土匪們都知道一個小村子能有幾個錢?有那時間,搶個肥羊夠吃一年。


    土匪襲擊村子掠奪人口也不是什麽人都要,一般都是十來歲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不要。年紀再大的知道的多,心思也多,訓練幾年,放出去做任務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就逃跑,得不償失。年紀再小的還要養活好幾年,費時費力,這年頭小孩子夭折的也多,得不償失。


    土匪襲擊的目標很明確,一進村就衝進家裏有適齡孩子的村民之家,抓起孩子直接帶走,動作很是嫻熟,很難說是土匪哨探暗訪還是村中不良人通風報信,賺黑心錢。


    天選之人王十三郎是幸運的,癡傻十年,一朝清醒,知道了自己是穿越者,知道了父母的苦難,知道了父母的堅持,一聲爹娘叫,一家幸福中,其樂又融融。


    天選之人王十三郎是不幸的,天降房梁,腦袋受傷,記憶還沒有消化,信息還沒有理清,再次陷入昏迷,模糊了記憶,腦海中那處小黑點再次緩緩轉動。


    天選之人王十三郎是幸運的,活了下來,從此落了草,當了寇,成了二龍山二龍寨年紀最小的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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