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程嶽出國留學之後,才第一次投遞國外期刊。


    投完之後過了一周,就隔三差五地催問自己的教授,看看期刊有沒有什麽迴複,教授是這麽跟他說的:“剛投出去的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程嶽一開始並不知道什麽意思,直到一個多月以後收到了要修改的迴複,才知道教授的話是什麽意思。


    其實,這裏麵是有一些規律的。


    一般如果很快收到消息,就說明直接被拒了。如果過一個月左右才收到消息,就說明暫時通過了期刊編輯們的審核,接下去將會分給四個研究方向類似的教授,由他們來審閱了。


    這次,從投遞到現在,不過兩個多星期時間,所以,收到迴複郵件,就代表了……


    程嶽打開郵件,果然是一封被拒的郵件。


    拒信寫得委婉又客氣,大意是這樣的:


    “親愛的啟光,感謝您的投稿,經過我們的閱讀,我們發現這篇文章主要講的是氨基酸,所以建議您投稿到生物化學相關的期刊,未來如果您有別的論文,還是期待您投遞我們期刊。”


    常見的拒信的格式。


    不過,詳細地看了下拒稿的內容,他有些皺起眉頭了。


    說實話,他覺得這個審稿的編輯有些問題。


    這是根本沒看他的內容呢,還是完全看不懂他寫的呢?


    自己投的是分析相關。


    既然是分析化學,總要有個分析物啊,總不能分析物是生物相關的就要投生化,分析物是有機物,就要投有機期刊吧?


    所以,對方直接讓他去轉頭生物化學相關的期刊,就說明對方要麽是沒仔細看,要麽就是沒看懂自己的論文內容……


    也可能,對方看懂了,不過覺得沒過,然後給了一個迴複套路模板了。


    總之,自己的這篇論文,被拒稿了……


    這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


    程嶽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稿,所以此時也沒感覺受到多大打擊,但感覺對方拒稿拒的這麽不走心的,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不過,拒稿就拒稿了吧,又不是隻有他們這一家能發表論文。


    程嶽沉吟了一會,關了電腦,然後迴屋休息。


    明天一早,他就要講自己的研究了。現場講自己的實驗,這件事情在他看來,更加重要。等明天講完自己的研究,就迴來把稿子投給日落國皇家化學學會的analyst吧。這也是之前他心目中比較看重的一個期刊。


    程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他簡單吃了點早飯,就趕去了會場。


    今天,他是第一個演講者。


    幾周前拿到研討會的時間表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所報名的這場研討會,分析圈內的大牛,以及大牛的學生還蠻多的。


    通常很多大牛們,已經不會主動報名參加這種會議了,都是派自己的各種學生來作報告。這種大牛雲集的場麵,也側麵說明研討會是以邀請為主,報名為輔的。


    主辦人經費充足,能夠報銷大牛們的機票食宿,大牛們也可以借此機會,與其他的大牛們社交一下。


    所以大牛們都被安排在了最好的時間段,就是上午進行了一半左右中場休息後的時間,和下午稍早些的時間,這時候人最多。


    而程嶽這種來自國際上名不見經傳的課題組,以及本身又是本科生的身份,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到了聽眾最少的早八點。晚飯前這種大家都陸陸續續離開的時間,也被分給了其他普普通通的研究生。


    雖然這麽做有點不地道,正常應該是大牛+普通學生+大牛這種搭配,讓即使是普通學生,也能夠被聽到,從而得到被大牛指點的機會。可主辦人這麽做,也算是無可厚非。


    程嶽沒有被昨晚的拒信影響,更不會被今天的時間安排所影響,畢竟就算是他現在研究思路再多,沒有“著作等身”的積累,不被人重視也是正常的。


    還是照常的提前跟主辦人自我介紹,這次主辦人博伊爾教授,雖然排時間表比較“勢利”,可麵對程嶽的態度還算不錯。尤其是意外發現,有一些大牛雖然還有兩個小時才講,但也提前到場之後,博伊爾教授對於程嶽的態度更加和善了。


    這場研討會為了照顧大牛們演講內容過於豐富,特意給每個大牛們安排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程嶽他們一眾學生,每個人也有二十五分鍾的時間。


    大牛們互相都比較熟悉,進入會場之後也互相聊天起來,一時間好不熱鬧,程嶽之前參加的三場和這場比起來,似乎有點小意思的感覺。


    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聽眾,比程嶽預估的要多不少。


    八點整,博伊爾教授做了個頗為風趣幽默的開場白,還cue到了在場的不少他認識的教授們,大家之間比較熟悉,接話搭茬什麽的不少,一下就把氣氛帶動得歡樂了起來。


    當博伊爾教授介紹到程嶽隻是個大一學生,卻是主研究者的時候,還有人在程嶽走上台的時候主動出聲鼓勵他。


    程嶽當初報名的時候,並不清楚其他的演講者都有誰。


    現在望著台下的大教授們,還是不由得有點心潮澎湃起來。


    “大家早上好,謝謝博伊爾教授的介紹,以及給我做這次演講的機會。如他所言,我是華國兆康大學的一名大一學生,報名這個研討會的時候,完全沒想到以往都是印在chemical reviews上麵的臉,今天能夠出現在我麵前,並且還要被我灌輸知識……”


    台下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似乎是很受用程嶽這份帶著幽默的恭維。


    chemical reviews也是日落國皇家化學學會旗下的期刊,影響因子大概在45左右。


    作為一個不發表原創研究的期刊,影響因子能夠有這麽高,僅次於三大頂級期刊nsc,主要是因為上麵都是各個領域的大牛,對於某個領域內一段時間的研究進行匯總以及評論,一篇文章大概能有一兩百頁,後麵經常會附著通訊作者以及一作的照片。


    因為針對單個領域的綜合性非常強,所以幾乎每一篇的被引用次數都非常高,能在上麵發表這種長篇評論的,也都是業界大牛。


    “如各位所見,我的題目是‘使用熒光劑和環糊精組成的分子傳感器通過光學信號鑒別區分二十種氨基酸’,可能大家是第一次聽到分子傳感器這個概念,但或多或少可能會聽到過超分子化學,這是一個非常令人著迷的概念,主要研究的是分子之間由於非共價鍵而引起的一些排列或者結合。”


    “例如氫鍵,雖然氫鍵是公認的弱鍵,但當許多氫鍵規律的排列組合時,氫鍵的強度也可以非常高,例如聚對苯二甲酰對苯二胺,單個高分子聚合物通過共價鍵形式形成直鏈,而直鏈與直鏈之間非常緊密而有規律的形成氫鍵,這種情況下,氫鍵的強度非常高,以至於可以利用這個原理製作防彈衣。”


    “分子傳感器,也是超分子化學中的一類分支,眾所周知,二十種常見氨基酸在可見光下是沒有任何光學信號的,對於氨基酸的鑒別區分,通常采用液相色譜或者質譜的方式,但儀器設備使用成本高,使用儀器的人員也要經過非常專業的培訓,所以采樣之後需要送到專業的實驗室進行研究。”


    “如果能夠通過光學信號來鑒別區分二十種氨基酸,那麽以上的一些成本和人力資源,都可以大大減少,甚至還可以使用便攜的小型熒光儀在取樣現場做實驗,獲得結果。”


    台下的教授和學生們還沒聽過類似的研究,看程嶽的講解也十分靠譜,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程嶽的方向,跟著程嶽的講解思考起來。


    程嶽的ppt上文字不多,主要是各種實驗圖譜,包括核磁共振,滴定圖譜,以及主成分分析法圖譜。


    “在水溶液中,當我把熒光劑加入到環糊精時,疏水性強的熒光劑會鑽進環糊精疏水的內腔,由於熒光劑吸收了光子達到激發態後,可以通過與環糊精之間的震動來釋放能量,不一定需要通過釋放一個光子來達到穩態了,所以熒光劑會猝滅。”


    “而當熒光劑被氨基酸置換出去之後,激發態的熒光劑又隻能靠釋放光子來迴到穩態了,所以通過對於熒光的直接觀察,我們可以通過光學信號,間接觀測到水中的氨基酸。根據不同氨基酸的結構和組成不同,對於熒光劑的置換能力也不同,所以當我們把二十種氨基酸分別滴入到主客體包絡物中時,會產生二十種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滴定曲線。”


    台下的聽眾頻頻點頭,不少人都露出感興趣的模樣,翹著二郎腿,搓著下巴聽程嶽一點點講述。


    是沒聽過,但很有道理的研究!


    並且證明一開始假設的各種分析手段,也十分有理有據。


    就連主辦人博伊爾教授,雖然一開始對程嶽有種鼓勵小朋友的態度,但此刻也不由自主微微蹙著眉頭,跟著程嶽的思路走了下去。


    大家逐漸忘記了程嶽,還隻是個大一學生。


    “雖然利用肉眼可能很難分辨這些細微的差別,但使用主成分分析法的計算,能夠幫助分析出二十種氨基酸的差別,形成這樣的圖譜……”


    當講到主成分分析法的時候,因為台下的教授們都是分析方向的教授,程嶽簡單講講,大家也就理解了如何計算。


    “就這樣,如這張主成分分析法的圖譜顯示,這二十種氨基酸已經能夠被完全鑒別區分了,並且如圖可見,分離度還算不錯。並且,這些氨基酸在圖譜上的位置,與他們的結構直接相關,比如,如果我們把單純的熒光劑數據集,與形成主客體包絡物的熒光劑數據集相連,形成一個新的坐標稱作f1的話……”


    what?


    講到這裏,台下很多的聽眾都睜大了眼睛。


    他們明白這張圖譜的表達含義,而程嶽的這個結果比他們之前在腦子裏麵推算,預想到的要好太多了。區分起來清晰明了,並且甚至可以對於數據集出現的位置進行解釋。


    要知道,就算是液相色譜,也需要非常特殊的方法,才能鑒別區分出這二十種氨基酸,並且隻能夠根據出峰位置,簡單判斷一下氨基酸的親疏水性。


    質譜的話,也要搭配液相色譜,因為會有分子量相同的氨基酸存在,並且普通的電噴霧離子源質譜,因為不會破碎分子,所以也無法對於分析物的結構進行過多解釋。


    “我還做了盲態實驗,由我們實驗室的學姐幫我配了好多個氨基酸的樣品作為未知物,如這張圖所示,如果把未知氨基酸得到的結果放在這張已知氨基酸的圖譜上麵,就會發現未知氨基酸數據集會和已知氨基酸數據集重合,從而幫助鑒定出未知氨基酸的結構。當然,學姐也配了幾個不在這二十種氨基酸裏麵的不常見氨基酸,以及二肽,而這些的數據集,則不與任何其他已知氨基酸數據集重合,證明了這個實驗結果,不會受到其他氨基酸的幹擾。”


    臥槽?


    台下的眾人又是一愣。


    顯然程嶽的這個實驗內容和結果,已經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但是程嶽還在那裏繼續說著。


    “甚至,如果是把兩種氨基酸混合起來,混合物使用這個方法來分析,得到的數據集會出現在兩個氨基酸數據集的中間,同樣,2:1的混合物是在兩個氨基酸數據集連線的三分之一處……”


    台下的學生觀眾們,都聽得有些迷糊,也就一開始才能跟得上。


    而那些教授大牛們,跟著程嶽的思路,尤其是看到他後麵講到的這幾個問題,更是被狠狠震驚了一把。


    他們明白這裏麵的牛逼之處。


    “最後,非常感謝大家能夠聽到這裏,如果大家有什麽問題的話,我會很開心為大家解答。”


    程嶽講完了之後,很多大牛們還沉浸在對於他研究的思考中。直到其他學生聽眾們看到程嶽講完開始鼓掌時候,教授們才迴過神來,跟著鼓起掌來。


    沒等博伊爾教授主持場麵,問大家有什麽問題,台下已經舉起了很多隻手。


    “嶽,你們是如何想到這個實驗的?”


    “嶽,你這個實驗是自己獨立完成的嗎?”


    “嶽,當初你們是如何選擇這兩款熒光劑的?”


    “嶽,主成分分析法的計算非常複雜,你是如何完成的?”


    “嶽,你覺得這個概念還可以被應用到其他類似物質的分析嗎?”


    “嶽,你這個研究打算發表在哪篇期刊上?”


    ……


    程嶽迴答了一些問題,可台下冒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


    尤其是當程嶽說到,這整個實驗的概念以及分析方法,都是由自己獨立提出完成的時候,台下的人們更加激動了。


    跟程嶽約好來看他演講的羅林斯教授,雖然從程嶽開始講主成分分析法的時候就有些聽不懂了,但看到其他聽眾熱情的場麵,也知道程嶽的研究一定是十分厲害的。


    直到博伊爾教授說到第三遍已經超時了,請大家會後再繼續交流時,氣氛才逐漸平息下來。


    程嶽走下台,看到其他人盯著自己的目光,臉上不禁露出笑意。心中說不激動是假的。尤其是昨天被那個期刊否認,雖然並不太影響他的心態,但是和他今天演講受到的反響一對比,還是讓他有種長舒一口濁氣的感覺。


    排在程嶽後麵的是個博四的學生,和程嶽比起來,他的演講水平隻能算是十分普通,講完之後也隻有一個人出於緩解尷尬而提問。


    程嶽講完後,本來想著沒事了就先迴去繼續投論文。


    結果旁邊一個灰胡子的教授卻拉住了他,操著一口英腔說晚上幾個老夥計一起聚餐,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去,程嶽這才留了下來,聽完了整場。


    要知道,投遞論文可以等半天,但這不認識的教授說的幾個“老夥計”,估計都是業界大牛吧。


    能和他們認識,這才是最重要的!


    程嶽留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留的不虧,畢竟他上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大牛湊在一起講科研呢。


    大牛果然是大牛,除了科研都十分厲害之外,講解能力也過於出眾,畢竟,能吸引大家認真聽自己所講的人,才能有成為大牛的可能。


    如果自身研究厲害,但表達能力稀爛的話,根本就沒人看你研究了什麽,很容易被埋沒。


    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程嶽看著一個個上台的大牛教授們,也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


    二十年後,不,十年後,自己也會成為這樣的人!


    會議結束後,一個啤酒肚光頭教授走到程嶽身邊的灰胡子教授身邊,問道:“奧斯頓,你坐我車嗎?”


    被稱作奧斯頓的灰胡子教授點點頭:“好啊,我也叫上了嶽跟我們一起吃飯。”


    光頭教授伸手跟程嶽簡單打招唿:“太好了,你一定要來!我是布倫特·斯特林,麻麻省理工大學的教授。快走吧,我要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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