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春夷終於來找他們。這幾天他們一直擔心見不到她,因為她上次離開時實在反常,寧朔甚至懷疑她被嚇瘋了。他們守在山中庭的公共浴池邊,這裏人多嘈雜,又有相對隱蔽的隔間,是個交談的好去處。春夷神色緊張,坐下便說:“我知道了一些秋遲的事情,來和你們說。”


    “你去調查秋遲了,在這裏嗎,怎麽調查?”乘白大為驚訝。


    “不要問,聽著便是。”春夷臉上閃過一陣恐懼,然後又變作煩躁,“這件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複雜得多,但今天隻和你們說秋遲。左臣秋遲,原名白藥秋遲,是來自西國的孤兒,也是左臣家的次子。七二二年,他十二歲,受到了樹公主征召。四年之後,便是十六歲時,隻身前往黑水湖,不知道做什麽引發了黒湖國全國戒備,是東使者後的第一人。是的,那時候他還不是血裔,也就是說,他在成為血裔之前就很可能擁有了極為強大的力量。”


    “這是什麽意思?”寧朔和乘白又是意外又是好奇,又不知道她從哪得到這些知識,是否準確。這聽起來有些玄乎。


    “意思就是,當初讓他變強大的並不是血裔,顯然還有另外的東西。你們了解三使者的遺物嗎?人們都說三使者的遺物中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力量?如果找到了它們,是不是還有轉機呢?”


    寧朔和乘白更不知道為什麽話題又變成了三使者的遺物,三使者的遺物神秘貴重,和他們能有什麽關係?而轉機又是什麽意思。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春夷,寧朔仔細的觀察她,看她是不是在演戲,乘白則小心地說:“春夷,有什麽事你可以告訴我們的。我們不是合作者嗎?即便是可怕的消息,我們一同承擔就是了。”


    “有些事情知道了可就不能返迴,”春夷卻說,“老院長喜歡說知識的詛咒,你們沒有聽過嗎。如果你們要繼續調查,成功失敗都是命運,至少不是我帶給你們的。如果我們殊途同歸——”


    她笑了笑,卻沒說下去,認真而憂鬱的看了看周圍的世界。


    “其實我來這裏是告別的,明天就要離開了,原因你們一會兒就會知道。不知還能不能看到你們。所以,野園乘白和山海寧朔,你們保重。”


    她站起身,有些傷感的抱了一下兩人,兩人完全在狀況外,正好聽到有人用咒術大聲說:“所有人到堪堪廳集合。所有人到堪堪廳集合。”寧朔問:“便是這些事情嗎?”春夷並沒有迴答,乘白說:“那你也保重,花木春夷。”


    春夷溫柔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召集聲一直不斷,等寧朔和乘白趕過去時已經好多的人了。堪堪廳是個很大的大廳,牆壁上塗著不規則的七彩的紋理,四周點滿了火燭和燈蟲,像一個古怪蟲子的窩巢。席地而坐的相羊師生,後麵站著的藏樓的幹城子,好多人都神情凝重到了極點。寧朔和乘白剛經曆了春夷的告別,隻是好奇發生了什麽,看大家極為嚴肅的樣子,找個地方坐了。


    大家就這樣安靜的坐著,等了一時,有個身著白衣的人走到了台前,是他們的副院長,相羊書院的白衣教師,龍淵立匠。立匠五十多歲年紀,毛發旺盛,外貌粗獷,但衣著非常講究,便給人一種格外精細的印象。他看上去倒是很沉穩,緩緩地說:“確切的消息,火王太子昨晚被人行刺,受了重傷,如今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大廳中一陣騷動,好多學生大為吃驚,但也有很多人沒什麽反應,顯然是知道了。寧朔和乘白均想,原來是這個,他們自然也大為驚訝,但也隻是驚訝。


    春夷是為這些事情這樣古怪嗎?應該不是。


    立匠接著說:“我們在那邊有一流的醫正,天門濯七香老師也在那裏,應該可以暫時保住太子的性命,其它的就不敢說。因為保護火王一族中有我們相羊書院的人,這次行刺又剛好躲過了我們護衛把守的地方,所以這不僅是對火王一族的宣戰,也是對我們的挑釁。我們要承擔起責任,要追查到底。有人敢挑戰相羊書院和火王王庭,不論他們是誰,都會被摧毀。不論他們是誰。”


    他說的話很有力量,語氣卻非常平淡,說完就走下去了。一個女老師走到台前,她年紀和濯七香相仿,但少了濯七香那種幹練和銳利,短發長衫,衣著簡樸,是高年級的近代史老師輕車洗紅。


    洗紅職位隻是普通老師,職責上卻承擔了校園管理很大一部分,人們都認識她。


    等人們安靜了她說:“我剛才聽黃石和人說,太子被刺,戰爭恐怕就要來了,以後大概不會有平靜。我要反駁他一句,平時上課你們都嫌近代史枯燥,現在說說,這樣的事情在曆史上會如何記載?無非是帝國七三四年,映火盟太子被刺,一句話而已。可能隨便打個盹就錯過了。我知道這聽上去很可怕,但如果你們熟讀曆史,就應該知道王位之爭從來不平靜,整個四國也難有真正持久的和平。說句不是很恰當的話,這樣的事情,是不值得相羊書院的人驚慌的。”


    她這樣說著,下麵的高年級學生便輕聲應和,倒像是課堂上的氣氛。洗紅接著說:“所以記住現在的感受吧,以後對曆史多一些敬畏。隻有真正的牽扯其中,你們才會意識到課本上那些枯燥的文字意味著什麽,才能更加明白每個人做出不同選擇的原因——好,就說這些。我受院長的命令,青策也支持的,來告訴大家——我們需要派遣一隻最為精英的隊伍前往映火城,四年級及以上的學生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是第一點。”


    她這樣說,寧朔和乘白便明白了春夷那些話,她這是被征召了。學生中一陣騷動,對這話反應各異。


    洗紅繼續說:“映火省局勢緊張,但目前還沒有發生大規模動亂。有黑星族的漆木先生和我們紅衣使者天門老師主持,應該不會有更大的動蕩。映火及周邊金桉,長孫,縛神,亂秋,千塚,寒王的同學,有什麽事都可以來問我。這是第二點。第三點,因為局勢緊張,我們需要強化防衛,校園內要做全麵的檢查,你們便在這裏多住幾天。對於幹城子來說,他們的權力將會擴大,大家也要多多配合——不要吵,不要吵,你們大多生長在和平歲月,可能並不知曉戰亂的殘酷,戰亂中的人們是沒有自由的。這又算什麽?相羊書院為天下仲裁,四國很多事情都要指望你們,這不是簡單的職責。大家多多努力吧。”


    集會便解散了,離場的學生們有握著拳激動的,有愁眉苦臉的,還有並不很在意的。火王太子久居太子之位,在映火族內並沒有什麽競爭者,這件事情的走向很難看清楚。除了要去映火城為自己安危擔憂的人,其他的人自然各有立場。


    乘白本來想事情入了迷,但左右無果,終於煩躁的站起身來,他用手用力搓了搓臉,看到寧朔雕塑一樣死死地盯著什麽。


    他推了推寧朔,寧朔動都不動的指了指前麵,乘白順著方向看,看到奉花殷卿在前麵的角落,卻和寧朔幾乎一樣的神情也正盯著什麽。乘白大為好奇,又順著殷卿的目光看,又看到告火紫陌低頭坐在另一個角落捂著臉,臉色蒼白的可怕。


    他們像在玩什麽遊戲,殷卿盯著紫陌,寧朔盯著殷卿,乘白來迴的看。別人都起身,交談,開始離開了,這幾個人卻隔絕了世界一樣。這樣直到——殷卿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轉頭,正看到寧朔的眼光。


    他立刻低下了頭,匆忙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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