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完,小鳳長疑驚歎連連,連樹上的寧朔和乘白也是麵麵相覷。他們剛剛還在說勾乙野心太大,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這事情也太過荒唐了。


    “所以才有這麽多流言但又沒人說得清發生了什麽,聽你這樣說我終於明白了。”小鳳長疑說,不停感歎。


    “你們真不知?”風牧笑道。


    “真不知,就沒傳到我們那裏。我在鳥下書院倒是聽說他喜歡屍體,平時就喜歡找個屍體自己研究什麽的,還說他喝人血,當然,這個有些假。但你看他平時連句話都少說,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也真是讓人意外。”


    “可不,要不是我族兄和我說我都不相信呢。你說這世界是不是越發荒唐了,反正我是搞不懂。”


    “我倒是明白了一些,”小鳳長疑自己品著酒,想了想說,“你看,那些平民學生不管多麽厲害,一輩子也隻能或者多攢幾個錢,或者混個一官半職,這不是他們的能力的問題,而是從小見識的問題。那些小貴族學生,最多也就是挑戰一下他們的宗主,你和他們說什麽縱橫天下,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的。這不僅是血統上有差別,也是從小耳濡目染的本心,即便相羊書院也改變不了。


    “——你看黑星勾乙,血統難道不高貴嗎?高貴到天了,看他也絕對不是個蠢人,還不是一遇到事情就露了怯。為什麽,因為他從小在狐族青樓長大,娶個貴族小姐都要笑的睡不著覺,讓他娶王女還不嚇瘋他。所以,相羊書院中的大貴族學生雖然不是成績最好的一批,但將來影響南國局勢的,肯定還是我們。隻有蠢人才看不到這一點,才會嘲笑院長的大貴族聯合。”


    他一邊說,懷北風牧一邊驚歎,給他鼓掌,聽到最後大聲說:“說的太對了。真應該讓青策和濯七香他們聽聽你這話。我家主祀也應該聽聽,他整天血統血統的放在嘴上,如果血統那麽重要,為什麽他兒子各個草包?為什麽青策那麽厲害?左臣一族算什麽高貴一族?這根本說不通嘛。你,小鳳長疑,可算是把事情想通了,我要敬你一杯!要我說,血統占一半,生長環境也要占一半。缺了哪個都不行!”


    他們說著,越發感慨激昂,大有指點江山,俾睨天下的神態,寧朔從來沒聽過這些人的看法,倒是覺得有些新奇。他稍微琢磨了一下,再去看時卻嚇了一跳,兩人身後出現了個人影,仔細一看,正是黑星勾乙。


    勾乙正從山坡上往上走,也不知聽到了多少,並不理會兩人,往自己住所去了。天色將晚,小鳳長疑和懷北風牧好久看到他,一時被凍結了一樣,似乎又不能確定,不住地張望著,伸著脖子像是兩隻公雞。寧朔看著勾乙的背影,要在以前大概會覺得他城府太深,讓人憎惡,但想到剛才聽到的話,想著他在王宮出醜的樣子,越發覺得他失意滑稽,果然有個喪家之犬的樣子。


    ·····


    開學隻剩一天了,寧朔和乘白躲在濯七香家中看左臣的住所,好久沒有看到任何異常。他們出了門,走到左臣家的住所,平常似的敲了敲門,並沒有人迴應,便從院牆翻了進去。乘白臉色發紅,激動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有些內疚呢,突然間。雖然我知道我們並不是在做與青策敵對的事情。”


    “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寧朔說。


    “再也不可能後悔。”乘白說,“來吧。”


    兩人用刀子割破手指,把血滴在蛇皮上,血很快被吸收了,稍稍過了一時,周遭環境並沒有太多變化,三個男孩不知道從哪裏而顯現而來。其中一個高個子十幾歲的在樹下練劍,另外兩個七八歲的男孩像是在爭吵。寧朔和乘白麵麵相覷,一方麵知道這就是咒貼上的畫麵,一方麵又忍不住懷疑真的有三個男孩跑過來玩。這場景實在平常了些。


    但這是左臣秋遲的咒貼,是已經破散了的左臣一族的往事。那個高個子男孩就是左臣墓門,另外兩個中的一個一臉的稚氣,但說起話來帶著非常真實的果決和殘忍,便是左臣青策。他大聲說:“你才不是左臣一族的人!你是孤兒,我阿爸把你從西國抱迴來,為什麽你一定要做我哥哥?”


    “那我們就不是兄弟了嗎?”秋遲弱弱的問。兩人年紀相同,從咒貼裏看,秋遲比青策要高一些,但瘦弱許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為什麽一定要纏著我呢。”青策冷笑著便向屋子中走。秋遲難過但也不說什麽,隻是有些呆呆的看著青策的背影,倒是一旁練劍的墓門走了過來,攔著青策說:“你又發脾氣,阿爸說過不要和秋遲說這樣的話。”


    “說了又怎樣?你也是,你又有什麽資格管我,誰都知道你是魔之子。”


    墓門聽得立刻紅了臉,想要去抓青策,被青策輕易的躲過,從膝蓋處踢了一下,狼狽的摔在了地上。青策自己進了屋子。


    秋遲過去扶起了哥哥,幫他拍著衣服上的塵土。墓門紅著臉隻是訕笑,說著不用不用。兩個人都看著屋子的方向。


    寧朔和乘白在一邊又是新奇又有些不解,寧朔看秋遲,又看墓門,聯想到他們以後的命運,心中暗暗感歎。這三兄弟顯然與他們如今的形象不同,年少的青策竟然這樣狂橫,墓門看上去也分明有些懦弱,隻有秋遲與人們傳聞中的無能頗為相近,但這樣一個人,卻變成了和人魚一族聯係起來的神出鬼沒的血裔。


    這咒貼是要說什麽?


    不一時,屋子內有人的笑聲,一個中年人從門內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不情願的青策。男子挽著發,披著白色長衣,麵貌柔和,眼神中卻帶著果毅。乘白拚命捂著自己的嘴,這便是左臣懸束了。


    “要團結,你們三個。明明是最親最近的人,為什麽這麽習慣去傷害對方,是因為沒有後果嗎,還是說覺得這個家過於幸福了一些?”


    他說著把青策推了出去,讓他和兩個哥哥站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長大,你們可是親兄弟,未來的人生中我早晚會不在,你們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那時候也這樣嗎?還是說隻有到那時候你們才不這麽幼稚?”


    他這些話自然在說青策,墓門卻先生氣了起來,大概是因為他說到了死亡。青策厭煩似的瞥了一眼父親,並沒說話,隻有秋遲有些呆滯似地說:“知道了,阿爸。”


    青策更加厭煩的皺起了眉頭,嘟囔著說:“你看看他!為什麽他這麽傻,別人都把他當傻子。”


    秋遲卻努力的笑著,過去拉住了青策的手。


    “你別生氣,青策。二哥哥以後不會這麽傻了,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讓你丟人。”


    “你能決定這些嗎,再說,我已經說了,你才不是我哥哥。為什麽一定要做我哥哥?”青策甩開了他。


    “青策!”懸束說。


    青策嘟著嘴撇著頭,終究違背不過父親,拉住秋遲的手。他看了眼父親,對秋遲和墓門說了句對不起,秋遲便又十分的高興了起來。他似乎要說什麽,但青策低著頭,自己迴屋子裏去了。


    懸束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過去拉過墓門和秋遲,幫他們整理衣服。墓門說:“阿爸,都怪我劍術沒練好。”他明明已經有很高的個子,卻像是仰視一樣看著懸束,又說:“阿爸,我真的真的會把劍術練得特別好的,我絕不瞎說。”


    “我信你,但這些與那些無關。”懸束說。


    “有關的,阿爸,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成為大英雄,相羊書院左臣懸束子嗣中第一個大英雄!到了那時候,再沒人敢欺負秋遲,青策也不會這樣不聽話,所有人都不會再有煩惱。”


    他說著開心的揮舞著劍,也去了。便隻剩下懸束和秋遲,懸束用手幫秋遲擦著臉上的髒東西。


    “你也是的,何必這樣縱容他?當然,青策也實在是幼稚,終有一天他會為現在的所為後悔的。”


    “我並不怪他,阿爸。”秋遲臉上帶著有些卑微的笑。


    “我知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太習慣委屈自己了。哎,你們小時候多好呢,每天形影不離的,一轉眼也到了會鬧紛爭的年紀。”


    “是啊,”秋遲認真的說,“小時候青策可好呢。”


    懸束笑著摸了摸秋遲的頭。


    “但人終究是會長大的,你也一樣,墓門想要做英雄,青策想要做領袖,這是他們想要的,以後你也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人生就是要向前看,不要總是迴憶過去,何況你現在還這麽這麽小,甚至沒個小馬駒高。以後的人生還長著呢。”


    “阿爸,長大會是怎麽樣的,會更開心嗎,還是會難過?”秋遲問。


    “人生哪裏會一直開心?一定也會有苦惱,但苦惱也是自我成長的土壤,並不一定是壞事。隻有經曆了所有,你才能以自己的愛與恨去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存活於別人的喜怒之中。不一定要成就什麽事業,但一定要成為最沒有遺憾的自己。阿爸希望,你們都成為獨立而自強的人——到那時候,你們三兄弟再坐在一起迴憶一下過去,那才是美呢。”


    秋遲微微歪著頭,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問:“阿爸,如果長大了,再迴憶今天,是不是也會覺得其實很不錯。”


    “自然,”懸束笑著說,“如果你敢於麵對自己的人生,等你迴頭那一刻,過去的痛苦都會變成美好的迴憶。很多當時無法麵對的心酸和痛苦,最後也都成了笑談。更不用說這隻是你弟弟小小的吵鬧——如果你真的記得,到時候一定要講給青策,讓他羞一羞呢。”


    秋遲聽了,終究還是開心了起來,傻乎乎的四處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他小聲的說:“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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