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梯子極其狹窄,隻能容納一人的寬度前行,又修在百尺高的斷崖絕壁上,下麵就是波濤洶湧、起起伏伏的海水。


    所以那些殺手追上來的時候,也隻能一個一個有序地走下這條小路,給了裴歡和宋辭大把緩衝時間。


    如果這是在平坦的地麵上,他們就會一擁而上,不出半分鍾裴歡和宋辭就會被打成篩子。


    這些殺手的槍都裝上消音器,但子彈射擊到裴歡和宋辭周圍的時候,沿途的石塊在不斷被擊碎滾落,隨後掉入汪洋大海裏不見蹤影。


    好像人被擊中了,也會麵臨同樣的命運。


    裴歡這輩子都沒跑得這麽快過,腳下的路比起耳畔唿嘯的海風和激烈的槍響,已經算不上什麽,下山的路快要走到盡頭,底下就是一片視野開闊、無處可藏的大沙灘。


    按照這些專業人士的身體素質,裴歡和宋辭是躲不掉這一劫。


    怎麽辦?難道今天就要命喪於此嗎?


    裴歡不敢繼續向前,還有三五米的高度就到達地麵了。


    宋辭貼在她身後抱緊她:“看見下麵停泊的那艘快艇了嗎?我們從這裏跳下去,開快艇逃走!”


    右側是凹凸不平的懸崖石壁,左側就是翻湧的海麵。


    他們現在這個位置,下麵停靠著一艘快艇。


    可無法確認那艘快艇能不能使用,也無法確認這個高度跳下去撞在快艇上,會不會斷手斷腳。


    裴歡不敢。


    眼看著殺手快要追上,宋辭硬擠在裴歡身後的位置用力抱住她:“沒事的,相信我。”


    然後用自己的身軀作為肉墊,直接帶著裴歡從這裏跳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兩個人狠狠砸落在快艇裏。


    可裴歡被宋辭護得那樣好,她身上什麽感覺都沒有,僅僅有一些高度刺激過後的頭暈。


    那些意大利人沒有想到宋辭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直接帶著小情人從前麵的路半道跳下去,等他們反應過來朝下看時,宋辭已經掙紮起身,正在發動快艇。


    “開槍!朝他倆開槍射擊!”


    這些讓人心驚膽戰的意大利語迴蕩在整個山崖之間。


    宋辭眼眸一眯,抱著還沒緩過勁來的裴歡坐在快艇啟動器前:“現在開始別動。”


    這艘快艇一定一定要能使用。


    這種快艇是西西裏常見的型號,這幾天宋辭已經上手操作得爐火純青。


    “啪——”


    宋辭悶哼一聲,擰緊手中的方向盤,快艇迅速發動。


    現在看來不能迴西西裏島上了,更不能迴酒店找別人,黑手黨的膽子再怎麽大,也不敢在首府大街上當街行兇。


    想到此處,宋辭毅然決然把快艇的方向對準西邊沒有邊界的大海。


    無數子彈打進二人身後的海水裏、快艇的甲板上。


    直到快艇開出槍支的射程範圍。


    宋辭手裏的力度鬆了些,半個身子都癱軟在裴歡身上:“現在我來教你怎麽開,你隻管往前開不要害怕,知道了嗎?”


    他忽然就像被抽空大半力氣一樣。


    裴歡迴頭一看,視線裏的西西裏島已經慢慢變得模糊、遙遠。


    她和宋辭暫時安全了。


    “宋辭,你什麽意思?”


    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突然這麽說?難道是剛剛抱著她跳下來的時候受傷了?


    裴歡克服未散盡的恐懼,從宋辭懷裏爬出來,爬到他身後的座位上。


    他的整個後背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深紅,這件薄外套是淺黃色,現在已經被染出一種詭異的藝術感。


    而流血的源頭就是他脊骨旁的一個彈孔。


    宋辭中彈了。


    “宋辭、宋辭,你沒事吧?我們把船繞遠路開迴西西裏,先去治你身上的傷。”裴歡急得掉下眼淚,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爬迴駕駛位。


    宋辭揉著她早就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安慰她:“我們現在不能迴西西裏,他們肯定在那裏守株待兔等我們,明白嗎?”


    裴歡哭著趴倒在方向盤上:“那你身上的傷怎麽辦?那剩下的員工還有聽雪他們又要怎麽辦?”


    宋辭認真和她分析一通,這才止住裴歡的哭聲。


    “好,既然他們的目的是衝著我倆來的,那我倆一路西行就是。”


    裴歡擦幹眼淚,開始在宋辭的教學下學習怎麽掌握這艘快艇。


    宋辭沒有想過要活著走上陸地,或許死在地中海,是他人生的歸宿呢?


    他很清楚自己後背的傷,子彈從脊骨旁邊擦過,深入五髒六腑,不知道擊中了他哪個器官,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


    而頭部也有輕微的碰傷出血,是剛才他抱著裴歡跳下快艇撞擊到的,在他手把手教裴歡怎麽駕駛快艇的時候,頭上的血已經緩緩滲出,順著額頭流進眼裏。


    最後讓他看一眼她也好,生命前最後一刻,是自己最愛的人陪伴在身邊,宋辭也再無遺憾了。


    裴歡很聰明,學習什麽都上手的快,很快就掌控了這艘遊艇。


    等她喜極而泣轉過頭看宋辭的時候,才發現他半張臉都是血,嘴唇一片灰白。


    比一片薄薄的紙還要脆弱。


    裴歡又哭出聲,可絲毫不敢鬆懈手裏的快艇:“宋辭!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宋辭迷迷糊糊地點頭,強行對她擺出一個微笑:“你別擔心,讓我靠一靠可以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裴歡挪了挪位置,讓宋辭能更舒服地靠在她身上。


    她的肩頭很快被宋辭溫熱的血打濕,裴歡時不時瞥去兩眼,每次看宋辭,他的眼神就更加渙散幾分。


    不能讓他睡過去。


    裴歡心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宋辭你別睡,你和我說說話,我們一起說會兒話,沒準就找到陸地了好嗎?”


    地中海上有很多海島,運氣好的話他們能碰見。


    宋辭強撐起眼皮應她:“好,我們聊天。”


    自己這一句話讓她輕鬆不少。


    “我們這次來西西裏你沒有通知幾個人吧?”


    宋辭:“沒有,公司那邊也沒幾個人知道。”


    裴歡繼續問道:“我們離開米蘭之前也沒有透露過行程,那些黑手黨是怎麽找上我們的?這件事值得深思。”


    宋辭實在沒有什麽力氣答她,耳邊除了她的聲音,隻有擦肩而過的海風和陣陣眩暈耳鳴。


    快要失去意識了,宋辭想。


    “裴歡,如果能迴到四年前——不,五年前,我這個蠢貨絕對不會拋下你。”


    “我生來傲慢無禮、脾氣古怪,自詡清高,看不起你對我的那份愛。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愛你。哪怕當年事情的真相沒有調查清楚,哪怕你真的是我殺父仇人的女兒,我都會不顧一切地愛你。”


    “裴歡,上岸之後,放棄我,好好活下去,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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