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中的對方距離逐漸拉遠。


    哪怕此刻緊密相擁。


    林洛目送著白星離開,並將這件事雪藏於心底。


    之後白星來找林洛的次數變得少了,哪怕是見麵兩人也隻是相對坐著,視線也匯聚不到一起。


    又過了些許時日,暮輝帶著三位獸人迴到了村子。


    其中除了離開的阿紅和米卡之外,還有一位看上去有些瘋癲的藍色犬獸。


    經過阿紅的介紹,眾人才是知曉對方的來曆。


    那是阿紅的弟弟叫做阿藍,據說對方因為工作上的某些原因使得精神受到了些許創傷,阿紅不放心讓對方一人留在永恆城便是將人一同帶了過來。


    在林洛的安排下,阿紅和米卡帶著阿藍先行離開。


    叫暮輝獨自留下也隻是為了給予對方一塊木牌。


    暮輝早就在阿紅口中聽說了林洛現在這個狀態,哪怕是他也對林洛產生了好奇。


    可林洛也不會躺著給暮輝切片研究,沒好氣的將對方趕走,才是能獨自享受悠閑清靜的時光。


    安寧日子體感時間都會過的格外的快。


    隻在這一畝三分地下活動,林洛也會感到些許無趣,每日裏聽著其他人對他講述他們的經曆,林洛都會露出羨慕的表情。


    羅恩或許是看出林洛的無聊,他便是也不成日裏膩在林洛身邊,沒過幾日便是從其它地方帶來些許有趣的物品送於林洛。


    每每看到林洛露出笑臉,他也會覺得很開心。


    可惜好景不長。


    永晝隻是創造了一個擁有永恆白天的世界,或許這樣獸人們就不用害怕因為忘記睡覺而變成怪物,但這並不能完全遏製怪物的產生。


    當死亡的獸人數量無法超過擊殺的怪物數量,那麽怪物就會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擴張。


    此刻在遙遠外的極北之地,許多獸人聚集地已經淪陷,大多數獸人隻能被迫放棄自己的家園,前往那座矗立於冰雪之上的城市逃亡。


    這股過於龐大的威脅讓人難以忽視,但一般人卻並不會將其當做手段和機遇,可有的人會,有的人已經迫不及待準備借助那怪物潮之手做些什麽了。


    永恆城在暮輝離開後徹底被龍訛掌管,狂熱且愚昧的信仰占據人民心中的位置,高居於天空之上那永恆照耀的神跡更是讓人不得不頂禮膜拜。


    唯有極少部分人知道,那蒼穹之上的太陽已經不是那位叫做永晝的狼獸人,而是叫做永晝的神明,那位永晝組織的創始人引導者已經在晉升之時被信仰衝潰了靈魂。


    現在這位由信仰構建的神靈絕大多數行動都是由信仰操控的,這免不得被知道些秘辛的人利用。


    雪原上那浩蕩的怪物潮汐不再飛蛾撲火般向著那座堡壘前進,它們調轉前進方向朝著那座永恆之城前進。


    事情到這裏還都和村子沒有任何關係,可就在前往永恆城的途中,那些怪物像是聞到了什麽更美味的東西,果斷放棄了向永恆城前進的腳步,轉向村子方向。


    發生的這一切除了那幕後之人就沒有其它獸人知道,但那幕後之人也在苦惱,一切好像都在向著不可控的方向開始發展。


    怪物潮的預兆就是聚集地周圍開始頻繁出現怪物的身影,並且其中絕大多數都為速度形的怪物。


    負責巡邏的米卡逐漸在村子周圍發現了一些速度型怪物的蹤跡,可惜作為雪原上的獸人,這些所謂的常識他是沒有的。


    米卡隻是自顧自去搜尋了那些怪物的蹤跡,並將其狩獵後帶迴村子裏。


    若不是阿紅帶著病號散步時聞到血腥氣味查了過去,否則大家還都不知道有這一迴事情。


    麵對這件事,大夥的態度都是出奇一致的,其中反應最為激烈的要屬白星。


    當他聽說了這件事後,原本不怎麽出現在林洛視野的他開始經常出現在林洛視線之中,並且林洛能看到他不是在繞圈圈就是不耐的甩著尾巴靜坐著。


    林洛能猜到對方應該是有什麽話要和自己說,可又因為之前某些事情的原因不好開口。


    一個成天散發著低氣壓的家夥一直待在身邊很難說有人能受得了。


    林洛選擇由他打破僵局。


    當他無聲坐到白星身旁時,哪怕白星已經預想到林洛會先開口,還是被林洛舉動嚇了一跳。


    沒有過多寒暄,林洛直接詢問他心底的疑慮。


    林洛能看出白星非常不安,他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便隻是嚐試性的抓住對方手掌,想要以此給對方些許勇氣。


    哪知這個舉動並沒有出現理想中的效果,反而還令對方完全炸毛。


    白星嘴中磕磕絆絆連林洛名字也叫不完整,林洛也就不指望對方能夠冷靜下來和自己談論心事。


    沒法子,林洛也是能猜到對方想法,他開口引導話語方向,並嚐試讓對方對即將來臨的怪物潮消除恐懼。


    逐漸的白星冷靜了下來,隻不過林洛還是沒有猜對他最終的想法,當白星將自己的訴求告訴林洛時,林洛徹底沉默了。


    悄然將手從對方手中抽離,眼神無奈的看向巨樹。


    白星給出的提議是逃,所有人一起逃,就像是那時那樣。


    林洛突然明悟了那時樹懶村長的心情。


    逃跑確實是最正確的選擇,他們小小一個村子,如果真有大規模的怪物潮來臨,除了逃跑他們還能做些什麽呢?


    可是大家都能跑,他卻跑不掉了,他已經和巨樹完全融合,在這個地方生了根。


    林洛安慰性的拍了拍白星的後背,思索了很久才是告訴對方,讓對方去準備之後逃跑的路線。


    白星走時比來時要顯得歡快,顯然是去準備和大家一起好好規劃一下逃跑路線。


    待到白星走後,林洛便把偷偷摸摸躲在一旁頭盔的羅恩叫了出來。


    巨樹之下都是林洛的主場,羅恩的小動作自然是躲不過林洛的眼睛。


    知道林洛無法離開巨樹的村民就隻有羅恩和暮輝兩人,其他人林洛並沒有告知,當其他人問起來時都是隨口糊弄過去的。


    不過林洛也隻是不鹹不淡的提了一嘴剛剛的事情,並叫羅恩去和白星一同準備逃跑路線。


    羅恩自是不會答應,他有些局促的抓住林洛的手掌,眼神堅定看著林洛。


    巨樹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輕響,幾片紫紅樹葉恰巧落在羅恩頭頂。


    羅恩張嘴吐出智慧之神的遵命,他向著他信仰的神明起誓,可林洛卻不會讓他這麽莽撞。


    林洛湊上前用嘴堵住對方即將發聲的誓言。


    遲到許久的迴應在這一刻顯得極為猛烈。


    羅恩止不住的喘息,羞紅的臉頰還有發燙的額頭讓他無法過多思考深層次的問題。


    片刻的親昵之後,林洛才是願意放手。


    夾雜著些許柔情的眼眸中深藏著全是不舍。


    林洛捂住羅恩的嘴巴不讓他發聲,自己卻貼近對方耳廓輕聲卻不容拒絕的命令。


    如果守不住,離開這裏,帶著其他人。


    這是林洛對羅恩下達的指令。


    羅恩想要拒絕,可林洛卻再次重複了這句話,隻不過他對其他人這個詞壓了重音。


    羅恩最後也隻是張了張嘴,但心中卻已經有了規劃。


    不久後圍繞著巨樹的一環內搭建起了不少防禦工事,這些都是羅恩加班加點造出來的。


    前些日子暮輝就去探查了一次怪物的情況,待他迴來之時就一直不肯說話,林洛問他到底見到了什麽,他隻是歎息的看著林洛一直搖頭。


    之後暮輝就同白星一起去規劃逃跑路線了。


    對方是知道林洛無法離開的,這樣的表現已經能說明為題,而他還不帶著眾人逃離,並不是因為暮輝他覺得有能力守下來,隻是他想著再嚐試一下看看,至少暮輝他是有能力帶著眾人離開。


    這幾日裏林洛也算是想開,他就陪著羅恩一起建立防禦工事,羅恩不說話林洛也不說,但兩人配合搭建工事的默契卻在穩步上漲。


    每次羅恩抬起頭去看林洛,林洛也會抬起頭看他並露出一個微笑,他覺得他應該感到恐慌,他覺得他應該害怕,可這些情緒他又沒有產生,反倒是感到了滿足。


    隨著時間的推移,村外開始出現了烏泱泱的怪物潮,殷紅的眸子仿佛能滴出血水,怪物們一個個都伸長了手腳用著它們能做到最大的擺動幅度向著村子衝來。


    這些混亂思緒的實體眼中那巨大古樹如同吸引蒼蟲的火堆般讓它們著迷。


    在這些怪物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便都明白,這些怪物無法阻擋。


    不知為何此刻的林洛心中沒有一絲緊張與害怕,他隻是輕歎一聲,對著羅恩下達了指令。


    帶著其餘人先行離開。


    羅恩沒有猶豫,除了暮輝外所有人被他帶著往反方向撤離。


    林洛看著羅恩的背影,他在等對方的迴頭,可羅恩沒有迴頭。


    眼中似有什麽東西要奪目而出,但林洛卻是將其硬生生憋了迴去。


    暮輝站在林洛旁邊,屬於九悟的領域展開,隻要是靠近巨樹的怪物沒有一個還能站立。


    擁有巨樹視角的林洛他見到了那專屬於九悟的能力,看著暮輝在巨樹範圍內不斷閃現,看著那些倒下的怪物,心中卻怎麽也升不起希望。


    這一刻他閉上眼祈禱。


    那些被羅恩帶著逃亡的幾人中終於有人發現不對。


    白星見到那些怪物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羅恩帶著離開了村子。


    他沒有看到林洛的身影心中一突,怒聲詢問羅恩林洛當前所在。


    在他堅持不懈下,羅恩終於將林洛留下給他們斷後的原因說了出來。


    這一刻所有人腦子都是空的,不過除了白星外沒有人停下腳步。


    白星折返了,羅恩沒有去阻止,其他人也沒有,他們隻是不遺餘力的努力奔逃著。


    隻不過他們時不時會用著奇怪的目光瞟一眼羅恩,可羅恩卻沒有在意。


    直到羅恩將他們帶離紫紅樹葉林範圍後才是停下,向著村子方向折返迴去。


    他沒有向著其餘眾人解釋,他也沒有迴頭,就像離開時那樣。


    他已經守護眾人離開了,之後剩下的命他打算去同林洛一起赴死。


    返程的時候羅恩見到了向著他趕來的暮輝。


    暮輝隻是微微向他點頭,兩人便是像陌生的過客一般擦肩離去。


    當他迴到村子時,村子四麵已經完全被怪物包圍。


    但林洛還沒有被怪物潮完全吞噬,一道道木刺從土地中長出,無數怪物高掛其上。


    羅恩手提長矛用力橫掃,一道無形的波紋蕩開染上血的色澤,濃重的腥味刺激他的鼻腔,眼瞳和身軀皆透出陣陣紅光,來自異世龍獸的威壓席卷麵前所有怪物。


    可那棵巨樹對於他來說還是有些遙遠了。


    突然那棵樹的方向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伴隨著嚎叫的還有那再次膨脹生長的巨樹。


    一片片落葉從樹枝的間隙處落下,如刀片一般切割著那些怪物漆黑的身軀。


    好在那些落葉並未攻擊羅恩,還為羅恩清理出一條通往巨樹的道路。


    抬手蕩開身旁的怪物,小牛不遺餘力向著那陣嚎叫發出的位置衝去。


    紫紅的樹葉從他視線中飛快後掠,終於他看到了那位心心念念的人,隻不過那位正懷中抱著一個全身多處撕裂傷痕的虎獸人。


    虎獸人毛發完全被溫熱的液體糊住,可林洛卻是毫不在乎那粘稠的質感不肯鬆手。


    羅恩小心的來到林洛身旁蹲下,伸出手臂將其擁入懷中,低聲喚了一句他的姓名。


    羅恩能感受到懷中之人的顫抖,他隻能一次次溫柔的撫摸對方頭頂。


    緊張、害怕、心疼還有一股不該有的喜悅。


    喜悅他帶離了其餘人,喜悅他沒有遲到,還有一種喜悅他不願意去想但又確實存在。


    羅恩將目光挪至那虎獸人的軀殼,手臂不由的又緊了幾分。


    林洛突然的質疑,讓他此刻心中的所有思緒全都瓦解。


    “為什麽他在這?”


    羅恩想去解釋,他想告訴林洛是白星自己折返的,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或許除了怪物他也算是殺死白星的兇手。


    長久的沉默讓林洛感覺到了疲累,身體無力的靠在羅恩身上,眼中隻剩下漫天的紫紅樹葉。


    “你為什麽要迴來?”


    慵懶肆意的話語讓羅恩有種身旁那些血肉殘肢都是虛假的錯覺。


    “我...我從未離開過。”


    林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抱著白星的手臂放開,讓那飄零的紫紅色樹葉將其掩蓋。


    怪物群並不懼怕林洛對他們的屠戮,那新鮮堆積的屍體很快就會再次析出晶石,那些怪物也會從那屍山血海中再次爬出。


    總會有人要退場,不是那些怪物,便是這棵巨樹。


    微微的紫紅光暈閃耀在林洛眼中。


    他接著羅恩的肩膀再次站起,手指直指那烏泱泱的怪群。


    這場僵持對抗了將近三日,怪群已經將巨樹團團包圍,裏麵的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的希望,他們也已經準備好赴死的決心。


    隻不過作為神明親自從外界拉來的救援,總是有人不願意他就這般死去。


    一隻信鳥越過怪群的重重阻隔來到兩人麵前,一封幹淨工整的信件落在了林洛手中。


    林洛苦笑著將手中信件展開,想著這可能就是那幾位逃出生天的居民為他寫的離別信件,可現實卻是不同。


    這整張信紙大半頁全是繁瑣怪異的圖案,唯有信件的末尾才是標注上那圖案的用處。


    ‘獻祭外神的儀式,救你一命的辦法。’


    古怪的信件,沒有落款姓名。


    但這就是兩人僅剩下的希望。


    羅恩看著有些心動的林洛,微微搖了下頭,自己家的神明都不救,一個外來的神明又能起到什麽作用,現在的他隻想好好的陪著林洛走完生命的最後一刻。


    感受著身邊之人傳來的溫暖,林洛還是想要嚐試下這渺茫的希望。


    ‘地縛靈’有著土地的供養,能夠強大許多,但這片土地的力量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三日的汲取已經讓林洛感到乏力,他知道兩人的時間不多了。


    法陣在巨樹之下緩緩成型,但什麽也沒有發生。


    怪物還在攻擊,力量還在流逝,那最後的希望也徹底湮滅。


    在力量抵達臨界的最後時刻,林洛將自己整個人伏在羅恩背上,羅恩背著林洛提著手中戰矛。


    他要拚盡全力守護到最後一刻。


    但他並非九悟,些許的蠻力根本無法抗拒怪物們的包圍。


    撕裂的傷口出現在他身軀之上,生命的力量又將其愈合,他背著林洛躲閃橫挪,但怪物無窮無盡,力氣卻總有用完的時候。


    一道奇異的聲音在兩人耳畔響起,像是有人在他們腦中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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