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帶,巫山腳下北秦王府。大雪已經覆蓋了這個西北最大的門戶。一場雪白給大漠換了一片光景。


    每一年的這個時候,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那貧苦百姓都會為自己添上一件禦寒的衣服,來度過西北寒冷的冬月。西北寒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整整四月有餘但也不是每個時節都是如此。也有陽光明媚的時候。這時候天越來越短每家都會早早的收攤而不是像夏日時節一樣有時經營到夜晚。


    大雪覆街,又臨近夜晚。整個街道上都沒有馬車,甚至少見行人。但是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在這大雪時節來一場馬踏飛雪,著實叫人無法理解。


    車馬在街道上走的不慢,若是身旁有人,看到的也許隻有一閃而過的身影和馬兒踐踏出來的雪花。駕馬的是一個已過中年的男人,男人披著厚厚的棉裘,頭上也戴著一頂氈帽。典型的北秦土生土長人的打扮。


    就這樣整整一個時辰,馬車在一處僻靜山腳下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了一位老者,老者頭發已經白去大半,腰板子可能已經直不起來了,歲月在老者身上無情的留下了痕跡。就這樣已過去六十餘年。


    老人下車後並沒有馬上登山,而是在山腳下四處觀望,好似在等什麽人。


    車夫脫下了身上的貂裘,披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先是一愣,隨後釋然一笑。接過貂裘,披在身上。


    太行山,位於北秦邊境,山對麵便是當今甘州地界,多年前太行山本屬於甘州,但是因為老人的到來,便毫無理由的將先皇分化的地界而割變,如今太行山便屬於北秦。對此朝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


    過了一會,一輛馬車來到了了山腳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被人扶下馬車。


    下車的老人看到山腳下的老者,燦爛一笑,口中的兩個門牙也因此露了出來,初看顯得十分滑稽,話語中也是有一絲狡黠。


    “竹子,來得這麽早?腰都直不起來了,還要和我爭個先後?”


    駝背老人麵對缺門牙老頭的調侃,絲毫沒有退讓。抬手就要奪取老頭的拐杖,想叫他摔上一跤。


    但是缺門牙老頭似乎早就知道駝背老人的把戲,早早退後一步,叫駝背老人撲了個空。


    褪去衣裘的殷姓車夫,看著這兩個老小孩,嘴角不自覺流露出笑容。


    整個天下,可能敢如此對駝背老者的可能隻有這個缺門牙老頭了,如果非要問還有沒有,三年前有一位,五年前也有一位,多年前有十多位,但是現在都躺在了這座不怎麽出名的山上。


    被叫著竹子的老人,摻著缺門牙的老頭,緩步走上了這座太行山。身後跟著缺門牙老頭的二子和殷姓馬夫。


    缺門牙老頭可能也管不住嘴,迴頭問向那個殷姓馬夫:“殷小子啊,你姑娘出嫁沒?你看我這二兒子咋樣?”


    殷姓馬夫趕忙整整被風雪刮歪的貂帽,心裏也像被風刮了一樣。


    “宋老爺,您貴人多忘事,我那閨女今年五月出嫁的,您還送了一份大禮呢!”


    “嗷嗷嗷,那太遺憾了,你看我這二子,多好!”


    “是是是”


    殷姓馬夫無奈隻好一直附和著,嘴上不敢說上一個不字,但是心裏暗自抹了一把汗。宋老爺每年登山都要問自己一遍女兒出嫁沒出嫁,要給自己保媒。久而久之自己每一次都躲著缺門牙老者。甚至自家老爺和老頭每年喝酒,都不敢露麵一次。


    駝背老者看著自己管家難為的樣子也出麵調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老管什麽年輕人的事?老宋你這就叫貓拿耗子多管閑事。”


    宋姓老人用殺人般的眼神看著老者。老者則把眼神看向遠處,吹起了口哨。


    就這樣兩位老人在互相鬥嘴中,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山頂。


    天空中還飄著鵝毛般的大雪,覆上十八座隆起的土堡。


    一盞盞石碑豎立在土堡前麵,大雪卻並未淹沒。


    其中有兩座和別的石碑比起來新了不少,石麵光滑,在雪地裏格外亮眼。


    老人獨自走到了這兩個石碑前,臉上呈現出不易察覺的神情。身後站著的缺門牙老者則湧現出來許許悲傷。


    “竹子,你說佳子和褚子咋走的這麽快啊,頭幾年還在一起喝酒呢,現在咋說走就走呢?”


    老人聽著缺門牙老者的話,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默默的替著十六塊石碑抹去上邊的積雪。


    宋家二子和殷姓管家都沒有登上這座山的山頂,而是守在墓園外。


    殷恆來到北秦王府當上大管家之後,每年都會陪著老人來這裏一趟,一來已經有很多年了。


    隻是剛開始登山四人,慢慢的減少,北秦王越來越老,宋都統也是,就連這個當年還是孩子的宋家二子,也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時間飛逝,帶走了好多人。


    殷恆慢慢收起思緒,看著滿天的飛雪默默念叨:“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的都大一些”


    老人一個個拂去石碑上的積雪,站在中間,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缺門牙老頭罕見的沒有嘲笑駝背老人,而是找了塊沒有雪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駝背老人則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和缺門牙老者閑聊了起來:“老宋啊,你說當年我是不是不應該帶哥幾個出遼東。那樣每年年末喝酒的是不是不止我倆了啊?”


    宋明德聽見此話,開口罵道:“竹子,你說的那叫什麽話?出遼東是大家的心願,大夥也早就把命托付給你了,隻為建功立業,生死又算得了什麽?”


    被叫著竹子的老人,站起身來走到一處發黃的石碑前絮叨著:“荊處安,為了我們攻克魯國的萬裏封鎖線,以命來使魯軍露出破綻。”


    “安利軒,那一年我們中了東吳埋伏,是他帶著五百人拖出了我們撤退的時間,最後被東吳那狗皇帝下了油鍋。”


    “張揚、田中亮、王虎威,三人用了千騎硬生生撕裂了百越的盾甲兵。但是也並沒有活著迴來。”


    “李治廷、李治庭、李治良三兄弟為了我們用命突圍尋求萬裏外的支援,最後援軍到了,他們也走了”


    “汪星峰、顧清明。他們二人更是可以坐上我如今的位置,可是最後還是選擇把命交給我......”


    “盛世言,破蜀後替我擋箭而死。”


    “廉潔證、趙又廷攻破北魏皇城,卻被萬箭穿心。”


    “丁勇誌......”


    “最後迴來的卻也隻有我們四人而已,如今佳子和褚子也走了”


    老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裘,沉聲說道:“老宋現在我連喝個酒都隻剩下你了!做這個北秦藩王有什麽好的?天下人都覺得我井竹每天享著皇帝一般的待遇,可是誰又能明白我心中何其孤獨?”


    宋明德起身拄著拐走向井竹,他剛想用手拍了拍這位老兄弟的背,卻忽然收了迴來。


    那句該說的話卻未說出口。


    “竹子,我從來沒有後悔和你走出遼東,我相信兄弟們也和我一樣!”


    宋明德拽住了井竹的衣袖,用拐杖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井竹一愣,大雪已又積在了石碑上,這一次老人沒有去掃。


    風雪中,兩位老人互相攙扶緩慢的往山下走去,身後跟著宋家二子和殷恆。


    山上,四個字很快被鵝毛般的大雪所覆蓋。但卻在老人心中留下了不朽。


    “始終如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求不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酒仙的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酒仙的酒並收藏江湖求不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