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倉促,安東警員隻來得及轉過頭去,隻見從那垃圾堆裏撲出來的是一個人型的東西,咧開滿口尖牙,鋒利的爪子距離他的脖子不到兩尺,而他甚至來不及舉起步槍。


    幸好他不是一個人。


    “噠噠噠噠——”


    一陣放鞭炮似槍聲響起,那怪物身上頓時多出了數個血洞,體表的皮肉被彈頭炸得稀爛,咧開一張大嘴倒下。冰涼腥臭的組織液飛濺到了警察的臉上,安東也跟著一屁股跌坐在地。


    “噠!噠噠噠!”精神緊張的警員們還在對怪物倒下的屍體接連開槍,埃莉絲馬上舉起手示意他們停下:


    “停火!停火!”


    “噠!噠!”


    “我叫你停火!笨蛋!”警督一把按下身旁一位還想開火的警員的步槍,瞪了對方一眼後轉頭看向安東,隻見他正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這才鬆了口氣。


    運氣不錯,撿了一條命。站在距離怪物這麽近的位置,要是有哪位警員手抖沒瞄準好,恐怕就要被友方火力打成篩子了。


    警員們圍上前去,有人拉起了安東,其他人則將槍口對準還有些許肌肉反應的怪物,小心翼翼地靠近。


    “這個是……魚人病?”警探馬雷發出一聲驚唿。


    埃莉絲也看了過去,隻見那怪物上肢長下肢短,皮膚呈現灰綠色,體表零星點綴著粗細不一的魚鱗,鼻子平扁,雙眼瞪得又大又圓,嘴巴更是大得詭異,儼然一副從深潛者退化下來的半人半魚模樣。


    甚至五根手指間還長了蹼,屬於異化程度較高的那一檔。


    “沒…我沒事,先看看那位兄弟。”安東站起身,指向那位仰躺在地上的警察。


    “他已經死了。”一位過去警察的警員很遺憾地搖了搖頭,“而且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了,你確定你沒看花眼嗎?”


    “什麽?”


    “死亡時間在一個小時以內,死因是……溺水?窒息?但他脖子上可沒有勒痕。”埃莉絲蹲在警員屍體旁簡略檢查了一番,隨即皺起了眉頭。旁邊那名死亡時間更久的女工顯然是被利刃或爪子穿刺而死,但這位警員的死相,卻讓她聯想到了那些溺死者的屍體。


    肺腔……被水灌滿了?


    埃莉絲用力按了按屍體的胸腔,水流便從他的口鼻中溢出,散發著一股海水的腐臭。


    “安息吧。”警督抿緊嘴唇合上對方雙眼雙眼,隨後閉上眼睛五指輕觸屍體的麵部,再睜開時,眼眸已經褪去了那迷人的藍色,僅剩一抹無機質般的灰白。


    ……


    “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這裏雇傭了一批患有魚人病的員工……不,應該說這裏的員工大批量的弭患了魚人病。”


    “我那邊找到了隻找到了三具屍體,蘭登長官到哪去了?”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喂!站住!你是誰!”


    ……


    “咳咳——”埃莉絲這迴隻輕咳兩聲,虹膜便恢複成了通常的藍色,讀取這些死去不久的靈魂總比死去有段時間的簡單些。


    “怎樣了?埃莉絲警官?”馬雷警探走上前來,他是見識過埃莉絲能力的,而其餘警員也都紛紛露出或驚奇或複雜的目光,超自然能力者無論到哪,總會被人下意識地認為是異類。


    “啊,記錄很清晰,基本上搞清楚了。”


    沒工夫去琢磨同僚的心情,埃莉絲站起身麵向警察們點了點頭,道:“都跟我來,準備好武器,注意交叉火力,提防這些……怪物的突襲。”說著,她用腳尖踢了踢那死去“怪物”的屍體。


    埃莉絲提著手槍走在最前麵,一眾警員則手持步槍跟在身後,一行人穿過空蕩蕩的中庭走進製衣廠的主車間。


    機油和布料的臭味被更強烈的血腥味衝淡,其中還夾雜著一股或許來自於下水道的惡臭,警員們緊張地把手燈筒燈光搭在車間那龐大而老舊的機械上,不難發現,不少機械上被潑濺了斑駁的血漬,甚至有一部分人類的肢體被擺在了那些機械上。


    那情形有點像每年的五朔節,人們在街道的各處插上青枝、放置花束,隻不過這的青樹枝被替換成了手指斷肢。


    警員們靠得更緊了一些,依靠集體和槍支帶來的安全感對抗恐懼。一行人很快穿過了死角頗多的車間,來到比較寬敞的樓梯口前,然而擺在麵前的景象卻難以令眾人安下心來。


    “媽的……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馬雷警探臉色有些發白,超過二十年的從警生涯讓他見識到了不少殘酷的場麵,但或許與眼前的這一幕相比,都要遜色一籌。


    就像市場的肉販子將新鮮的豬肉、羊肉和牛肉切好掛在架子上供人挑選一樣,胳膊、大腿、軀幹、頭顱……兩名身穿警服的警員屍體被幾根鐵鉤分門別類地掛在了樓梯口處,腳下積了攤鮮血,門簾一樣阻擋著樓梯口。


    “嘔——”


    耳邊又傳來某人的幹嘔聲,馬雷忍住惡心上前拍了拍埃莉絲的肩膀,“……警督,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被襲擊了。”


    “襲擊?被那些患有魚人病的怪物?”


    埃莉絲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沒那麽簡單。被我讀取了記憶的那位同僚,他在辦公區查到了一些線索——這家製衣廠雇傭了大量弭患魚人病的病人……不,準確來說,應該是這家製衣廠的員工大量患上了魚人病。”


    根據安傑麗卡的說法,魚人病……也就是深潛者詛咒是通過紅冰傳播的,或許這家製衣廠的員工集體吸食了那種藥品。


    “魚人病爆發後,製衣廠的老板不想工廠聲譽受損,更不想大批解雇員工,於是便讓那些患有魚人病的員工們住在廠裏,照常上班。患病的員工們也欣然同意了,畢竟沒人想被送去集中營……咳咳,我是說療養院。”


    馬雷警探挑了挑眉,“就是說,被我們在垃圾堆那裏打死的怪物,本是這家製衣廠的員工?它為什麽要襲擊我們?瘋了嗎?”


    “不知道,不過很有可能。”


    埃莉絲肯定了馬雷的想法,隨即又皺起了眉,“不過……他並不是被那些發狂的患者殺死的,當時他調查完辦公樓後到中庭集合,卻發現去調查主車間的蘭登警官和另外兩名同僚遲遲沒有出現,出現的……反倒是一位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男人。”


    說到這裏,她伸出手掌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他應該就是被那人殺死的。”


    “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男人?”


    “這是……在說我……嗎?”


    耳後……不,聲音更像是從顱內直接響起的,那聲音像從粘稠泥濘的沼澤深處冒出的氣泡,叫人聽著就難受。而且不止馬雷和埃莉絲,隊伍裏的所有警員都聽到了!


    隨之而來的一連串濕噠噠的腳步聲,似乎有什麽來自水中的東西正在靠近眾人。


    安東緊張地端起步槍,其他警員們也紛紛舉起武器和手燈筒,背靠著背,顫抖的光線掃過車間的每一寸黑暗。


    “嘶——嘶——”“哈啊——”


    微弱的氣聲混雜著腳步聲自樓梯口處傳來,那人肉“門簾”一陣晃蕩,十餘個高大的身影自門簾後魚貫而出。


    長相也確實有那麽點像魚!出現的統統是程度不同的魚人病患者,他們中大部分看起來還像是個人,有些還穿著製衣廠的工裝,更多的則幹脆赤裸身體。


    他們無一不瞪大了屎黃色的眼睛,露出長爪與滿口尖牙,目光兇狠地看向慌張的警察們。


    “不要亂!注意陣型!”


    埃莉絲冷聲地嗬斥道,警察們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冷靜了少許。


    她雙手平舉手槍,目光銳利地盯著某處大聲道:“出來!”


    嘩啦——


    空氣像水的波紋般扭動了幾下,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慢慢浮現。


    “嗬嗬……居然被發現了,喔,是天生敏銳的直感嗎?還是……某種特殊的能力。”手持一根木杖的黑袍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醜陋的臉來,埃莉絲眼皮跳了跳,這個男人的外貌已經無限接近真正的深潛者了。


    “嗯,我對舊大陸的警察等級不是很了解,但你肩章比他要多出一道杠呢,你的級別比這家夥還高嗎?”


    男人邪笑著揮了揮木杖,空氣又是一陣扭曲,一位身穿警服、被蒙住雙眼綁在椅子上的男子隨之出現,他全身上下都被浸透了,散發著一股海水的臭味,嘴唇蒼白得幾乎完全失去了血色。


    “蘭登!”馬雷馬上就認出了那名警察。


    “嘖嘖嘖,你知道的應該會比這位先生更多吧?小姑娘。”黑袍男伸出他薄薄的舌頭,舔了舔他那交錯在過大的口腔中的針形尖牙,注視著埃莉絲那冷峻的臉,用渾濁的屎黃色眼睛將警督全身裝入瞳孔。


    “真是不幸啊,警察們,我本來隻是來接這幫雜種走的,哼。”


    他說著,輕蔑地瞥了那些魚人病患者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轉迴到埃莉絲身上,“雖然有違總主教的指示,不過我覺得,既然他是被你們綁走的,那麽直接逼問你們這群警察,應該更容易得到答案呢。”


    “嗬嗬,你看起來比上一個更能遭受折磨的樣子,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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