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蒙船運公司,繁忙的二號貨運碼頭。


    為了不引人注目,安傑麗卡先將車停在別處,再步行抵達。


    “嘿!小姑娘!”看門的守衛叫住了她:“這裏是私人碼頭,你走錯路了吧?”


    雖然施展了“不起眼”法術,降低了人們對她的注意力。但畢竟門口空無一人,無法混入人群的她還是很顯眼的,當即被守門的攔了下來。


    而偵探對此當然早有準備。


    “囔個——”


    她換上一副焦急的表情,氣喘籲籲地小跑到門衛麵前,用口音很重的王國語道:“囔、囔個!俺訴來找俺哥地撒,他叫傑森,擱這廠裏頭幹活咧!”


    這一口土話讓年輕的門衛心生退意,但職業操守還是讓他硬著頭皮道:“碼頭很危險的,小姑娘。你要找你哥,那就等他下班吧。”


    “俺有急事撒,俺們娘要沒得了,要見俺哥最後一麵!”


    不知是找的理由太炸裂,還是那急得飆眼淚的演技太出色,門衛撓撓頭還是放了她進去,剛想叮囑幾句找到人就快走,抬頭卻發現那少女的身影已從眼前消失,像是匯入大海的水珠一般。


    黃昏已至,碼頭工人們正揮汗如雨,忙著在太陽下山前將倉庫內堆積的一箱箱貨物搬上貨輪,空氣中彌漫著工頭的謾罵、催促和夾雜著男性荷爾蒙的汗臭味。


    再次施展法術降低自身存在感,且熟稔地混入了人群中的安傑麗卡並沒有引來任何注意,人們更專注於眼下的工作,或者即將到來的下班時間,甚至突然成群從碼頭上方飛過的烏鴉。


    先前她問過那位私生子,雖然身為他這個身份基本上不會去記住底層員工姓名樣貌,但他還記得當時被沒收藥品的幾名工人中,有一位瘦削身材的男子,他下巴上長了一顆特別顯眼的痣。


    靠著這還算顯眼的特征,四處出擊的烏鴉們很快傳來了捷報。


    “啞!”


    一隻普通的烏鴉落到偵探麵前,在木箱子上原地跳了一圈,而後拍打翅膀慢悠悠地飛在前麵替她引路。


    幾乎橫穿整個碼頭後,安傑麗卡來到一處倉庫前,透過半掩上的門縫,能看見裏麵堆滿了廢棄的船具和腳手架,幾名大概在等著交班的碼頭工正圍在一起打牌,他們身上還帶著深淺不一的淤青,看起來似乎都挨了一頓毒打。


    一位身材高手的金發男正用一隻腳踩著桌子,手裏捏著印滿香煙廣告的便宜撲克,催促剩下幾人趕緊跟牌。


    他留著個蘑菇似的發型,箏形的下巴上,長了一顆指頭大小的誇張黑球,幾根彎彎曲曲的黑毛從中鑽出。看來他就是目標了。


    看來私生子先生在沒收了他們的藥品後,還讓人把他們揍了一頓。


    聽聲音,他們似乎是在玩二十一點。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賭桌上,安傑麗卡悄無聲息地穿過大門,閃身躲進一旁的雜物堆中。


    他們談話的聲音很大,不過都是在吼些加注籌碼、或者“你小子作弊”之類毫無營養的粗話,直到一局結束後,終於有一位參與者說出了一句值得注意的話來。


    “草!媽的!”


    一位五短身材的矮子抓了抓他頭頂稀疏的黑發,將牌重重地砸在了桌麵上:“又他媽的輸了!喂,基米!借我點錢唄!我禮拜日一發工資就還你!”


    “嘿嘿,閉嘴吧臭矮子!你欠我一鎊十二先令呢!”下巴長痣的瘦子冷笑著搖搖頭,看來他的名字叫做基米沒錯了。


    “靠!我用紅冰還你怎樣!我還剩下半瓶!”


    “切,誰稀罕啊,反正是免費的!到時候再找水滑螅那臭婊子要就是了!”瘦子基米吐著舌頭,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紅冰?水滑螅?


    安傑麗卡皺了皺眉,她收繳的癮性藥品似乎叫做紅冰,雖然她覺得它看上去更像是細小的鹽晶;而散布這一藥品的,是一位叫水滑螅的“臭婊子”,而且是免費的。


    當有誰願意派散成癮性藥物而不收錢,那他一定是有比金錢更重要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瘦子基米對矮子的提議毫無興趣,可旁邊一人聞言卻來勁了。


    那人曬得很黑,皮膚上裝飾著簡陋的刺青,似乎是一位異邦人。他伸手用力拍了拍矮子後背,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用蹩腳的王國語道:“你的紅冰還沒用完?那可以賣給我!我出十……不,十一先令!”


    “你還剩多少?賣給我啊!我出十二先令!”另一個人起哄道。


    “媽的!那我出十五個!”


    一番爭執後,瘦子那半瓶紅冰被炒到了十九先令,還差一先令就滿一鎊了。如果他們口中一瓶的分量,是指安傑麗卡收繳的那一瓶那麽多的話,那這個價格還不算昂貴。


    似乎談攏後,矮子脫下工裝靴,鬼鬼祟祟地倒過來甩了甩,倒騰出一個瓶子來,安傑麗卡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是她從伯勞的私生子那裏摸來的同款紅色粉末無疑了。


    瘦子有些嫌棄地接過瓶子,往上麵唾了口唾沫,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地收進衣兜內。


    “唉,不知道水滑螅女士什麽時候再來啊,我的已經快用完了。”


    “他媽的,要不是被那小白臉抓著沒收了幾瓶,我們也不至於缺這個啊!”


    兩名沒搶過瘦子的工人抱怨道。


    “噓!不要大聲討論那婊子的名字!你想死嗎!”瘦子基米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領,嚴肅地警告著,完全無視了是他自己最先提起那個“婊子”的這一事實。


    “——哎呀,嘰裏咕嚕嘰裏咕嚕(聽不懂的語言)。”


    突然地,一個慵懶的男音從眾人的頭頂傳來,安傑麗卡和工人們聞聲抬頭看去,這才發覺在這倉庫高高的橫梁上,不知何時躺了個人。


    他雙手枕在腦後,嘴上叼著根狗尾巴草,身上穿著不合時宜的裋褐,黑發、黑瞳,似乎是遠東人種,正微微笑著,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下方的眾人。


    “靠!那邊什麽時候有個人!”


    工人們驚叫了一聲,而安傑麗卡則挪了挪身子,往箱子堆的陰影裏躲了躲。


    “媽的!偷聽老子們講話是吧!你他媽的快給老子下來!”瘦子激動地拍了拍桌麵,指著那男人張口便罵。


    “嘰裏咕嚕。”男人說著自己的母語站起身來,安傑麗卡這才注意到,他戴著單邊眼罩,一道明顯是兵刃殺傷的創痕貫穿了他的左半張臉,讓他原本有些俊秀的麵容變得甚是威嚴,或者說有些駭人。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遠東男子縱身一躍,“啪!啪!啪!!”三聲清亮的聲響,對方先是跳到最高的貨物箱頂上,隨後又一躍攀住一個腳手架,再往下一跳穩穩落到了地麵上。


    他像預備打架似地將指骨掰得叭叭響,維持著笑容向工人們走來:“聽到了一些有趣的對話呢,那位水滑螅女士,是誰?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這次他說的是標準的王國語,標準得令安傑麗卡有些懷疑他就是個土生土長的王國人。


    “你是誰啊!找水滑螅女士什麽事!”那名矮子攔在他麵前,語氣粗暴地問。


    “砰!”


    一下刻,矮子那肥矮的身軀突然倒飛出去,將一堆木箱砸了個稀碎!


    “唿!”遠東男對著他的拳頭吹了口氣,視線看向還在震驚中的其他人,冷笑道:“我最討厭別人用問題來迴答我的問題了!我再問一遍,那個叫水滑螅的女人是誰?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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