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麗卡·溫德十六歲的夏天,或許是因為自然書上寫的“餓耳尼諾”現象,這個夏天格外幹熱,屋外的大櫸樹耷拉著枝葉,往日隨處可見的烏鴉如今難覓蹤影,隻剩下聒噪的蟬趴在樹幹上沒日沒夜地叫個不停。


    偵探——或者更準確來說,一單生意都還沒接到的、自稱新人偵探的安傑麗卡百無聊賴地躺在搖椅上,斑駁的陽光透過層層幹煸的樹冠撒落,在雲層的幹涉下時隱時現的樣子,讓她有點打瞌睡。


    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吧……


    為了逃避工作,跟養父說要幹偵探活來養活自己,但直到今天,還是一個便士都沒掙到。


    怎麽迴事?今天也沒有一個顧客上門,哪裏出問題了?是因為太熱了,人們都懶得出門了嗎?


    安傑麗卡擰緊眉頭,根據她和養父的約定,要是一個月掙不到五鎊,她可就要滾迴煤區繼續當幫工了。鋼鐵廠太熱,染布廠太臭,罐頭廠太悶,無論哪個廠,工作內容都太累,工作環境更是人間地獄。


    少女摸出手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視線看向門口歪歪扭扭的“烏鴉偵探所”招牌,這個招牌是她月初自己釘的,當然至今沒人登門拜訪。是因為位置太偏僻了,根本沒人經過嗎?


    這樣想著,她又咬咬牙聯係印刷廠印了批傳單,夜裏拜托烏鴉們投遞到住民們的郵箱裏,到今天一個半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客人。


    “唉……”


    少女歎了口氣,兩腳蹬著搖椅,老中士和馬屁精躺在她投下的陰影裏打盹,今天又快到黃昏時候了。


    沒人來嗎?真沒人來嗎?哪怕是找貓咪的委托也好啊……不如說請給我找寵物的委托!


    安潔內心呐喊。


    畢竟有鴉群做幫手,她找寵物的效率是其他偵探的好幾倍。雖說由於這該死的酷熱,烏鴉們都愛動不動的,連老中士都不太使喚得動它們。


    怎麽辦?幹脆使喚烏鴉們撿錢?反正它們也喜歡收集閃閃發亮的東西,去銀行裏撿一撿什麽的……


    “鐺!鐺!”


    門口的搖鈴被拉響了,安傑麗卡斜過腦袋看了一眼。確定有人站在門口,而不是拉一下門鈴就跑的小鬼後,她立刻提起精神翻下搖椅,邁開有些麻木的雙腿一路小跑到門口。


    “你好!喲,少年,這裏是烏鴉偵探所,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


    安傑麗卡堆起了笑容,雖說來訪的隻是個眼看不超過十歲的小男孩,但著裝幹淨體麵,一看就是來自富裕人家。


    好好好!這種富家小鬼,委托不是找貓就是找狗吧,再不然就是找人幫忙寫作業,無論哪個都很好搞定!


    “那個……大姐姐是偵探嗎?”富家男孩看了眼安潔的麵容,又馬上害羞地低下了腦袋,有些靦腆地低聲道:“我、我叫法比安,是從港區過來的……我、我從郵箱裏收到了姐姐你的傳單。”


    喔?是哪個小聰明把傳單送到港區去的?


    安傑麗卡撐起了個甜甜的假笑,左手豎起個大拇指指向自己:“啊對對,姐姐我就是萬能的偵探大人!少年你走丟的是什麽寵物呢?貓?狗?鴿子也無所謂!馬上就幫你找迴來!”


    “那個……”


    男孩法比安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地抬起臉,直視著安潔茜紅的眼睛:“我、我的朋友!她、她被人拐走,失、失蹤,已經五天了……偵探姐姐能幫我找到她嗎?”


    啊咧?


    安傑麗卡眨了眨眼睛,肩上的馬屁精“啞!”地叫了一聲,將小男孩嚇得後退半步,她輕輕彈了彈烏鴉的喙,換上了真實的微笑:“嗯,先進來,我們詳細談談吧。”


    養父這幾天都不在,家裏就她一個人……還有差不多一百隻呆在屋裏躲避日曬的烏鴉。


    法比安拘謹地坐在舊沙發上,有些恐懼夾雜好奇地看了眼屋內一圈歇息的烏鴉,有幾隻好奇的烏鴉直接跳上茶幾,又跳到他的膝蓋上,嚇得他渾身一抖,又按捺不住好奇地小心翼翼摸了摸它們的羽毛。


    “唉,小心喔,它們會——”


    “啊!”手掌虎口被突然咬了一下,男孩嚇得尖叫了一聲,烏鴉們則怪叫著飛走了,還給他留下了兩根羽毛。


    “——會咬人的。”


    安傑麗卡的提醒姍姍來遲,她手腳麻利地簡單給對方泡了杯茶,坐到對麵的沙發椅上,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衝男孩眨了眨眼:“那麽,請告訴我你朋友失蹤的詳細經過吧,首先是她的名字。”


    “好、好的。”


    法比安深吸口氣緩解了下緊張情緒,緩緩開口道:“失蹤的是我的朋友,名字叫妮可,她是我家工人的女兒,平時和她姐姐一起住在我家……”


    “住在你家?她姐姐在你家做事嗎?有沒有失蹤?”


    “啊……是、是的,她的姐姐叫瑪奇,是我家的女工,倒是沒有失蹤……”


    安傑麗卡一邊認真聽著,一邊拿著個小本本仔細記著筆錄,時不時提出一兩個問題。


    沒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委托竟然不是找貓找狗找紙飛機,而是找人,挺正兒八經的,讓人甚至有點感動。


    約莫二十分鍾後,法比安總算敘述完了,少女把那本用簡潔的文字和抽象的圖案圖案填滿的筆記翻到第一頁,重新梳理了一遍內容。


    委托人名叫法比安·科恩,父親是雷茲·科恩,在煤區有兩間染布廠,在港區還經營著一家舞廳,是一位典型的生意人,而委托人則是他的第三位孩子。


    失蹤的女孩名叫妮可,十二歲,跟她十四歲的姐姐瑪奇一樣,是家裏的女仆,但主業是當委托人的玩伴。


    在五天前的黃昏,妮可與瑪奇一起到院子裏收晾曬的衣服時,瑪奇突然被某人襲擊昏了過去,再被其他仆人叫醒時,妮可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剩下裝著衣服的洗衣籃,和一些強行拖拽的痕跡了。


    由於沒有任何目擊者,警方隻得草草刊登了個尋人公告,以向社會尋求線索,但考慮到霧城每年失蹤的人口,想必這份尋人公告最後的下場也是石沉大海吧。


    雷茲·科恩也叫來了一些舞廳的熟客——熟客二字被加重了下劃線,備注寫著(黑道?)——來幫忙尋找,終究還是一無所獲,沒人目擊到有誰擄走了那位女孩。


    是外部人士作案嗎?


    看著筆記,安傑麗卡皺起了眉頭,這可跟偵探小說裏一貫的“所有案件都是內部人士犯案”有所衝突,但案件發生地是港區的豪宅區,首先可疑人員就沒那麽好混入,而且人煙不算稀少,有外部入侵擄人不可能沒目擊者。


    當然,最可疑的還要數姐姐瑪奇隻是被敲暈了,而沒被擄走。犯人為什麽沒把她也擄走呢?十四歲跟十二歲差別很大嗎?


    看來犯人有隻擄走妮可一人的動機,更像是熟人作案。


    “少年,妮可她平常跟誰接觸比較多?除了你和她姐姐以外,還有別人嗎?”安傑麗卡抬起臉,茜色的眸子反射著窗台的夕陽光。


    法比安低著頭摸了摸下巴:“這……妮可在工人裏很受歡迎吧?哦,園丁的賽爾叔叔特別喜歡她,還會加入我們玩過家家……”


    “哦,原來如此。”安傑麗卡托了托她不存在的眼鏡,“那麽保險起見,少年,有帶那位女孩的照片或者畫像嗎?還有,她失蹤那天穿著什麽衣服?”


    “……呃,有、有的。”


    男孩垂下了頭,有些羞澀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疊了好幾次的紙,笨拙地攤開來,上麵畫著一位亞麻色頭發的綠眼少女,臉上還細心地畫了一層淡淡的雀斑。


    “這是我畫的畫……她本人比這、這個漂亮。然後,呃,對了,她平日都穿著女仆服,淡藍色的。”


    “很好。”


    安傑麗卡點點頭,伸伸手招唿老中士過來,身形龐大的渡鴉落在茶幾上,男孩嚇得身子往後縮了縮。


    “聽見了嗎老中士,記清楚她的樣子,失蹤那天她穿著淡藍色的女仆裝。”少女順手梳理了一下老中士的羽毛:“去吧!”


    “啩啞!”


    老中士大叫一聲,扇動翅膀飛出窗戶,房間裏大半的烏鴉也應和著,無精打采地跟著飛了出去,百鳥齊飛的震撼場麵讓法比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啪!”


    安傑麗卡一把合上本子,將它塞進上衣口袋,走到衣架上披起了那件一看就很吸熱的黑色鬥篷,戴上貝雷帽,將養父不用的手杖夾在腋下,衝法比安揚了揚臉:


    “走!我們去現場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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