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叫醫生過來!”


    “老太爺他怎麽了……”


    醫生趕到病房檢查後,很快宣布了薑德昌的死亡。


    ……


    薑誌峰看著躺在床上失去性命的父親,揉著自己的手腕,低頭看到上麵還殘留著指痕狀的淤青。


    “剛才那力氣,是迴光返照嗎……”


    雖然沒想到父親會這麽唐突地死去,但薑誌峰心中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在漫長的家業爭奪中,當他的兄弟都被趕得遠走他鄉,親人們離心離德的時候,父子倆情感早就淡了。


    盡管他是被父親扶起來的家主,但很難說父子倆的關係比其他人更好,倒是互相利用的成分更高。


    在父親眼裏,他恐怕隻是個聽話的傀儡,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譬如那個薑子豪,比他小了一輩,卻因為被父親指定負責和咒禁師交流這一至關重要的工作,如今在薑家地位已經不下於他了。


    “說起薑子豪,父親剛才好像在喊他的名字。”


    他最先感到的是困惑。


    死亡來得突然,父親雖然重病在床,身體虛弱,但根據醫生最新一次檢查結果,起碼再撐個一年半載是沒問題的。


    薑誌峰並不懷疑醫生的話,因為相似的變故,已經是第二次降臨在這個老人身上了。


    就在兩周前,薑德昌在子女們心中的形象還是那個活力充沛到令人討厭的老頭。老頭本人是咒禁師,雖然階位不高,但壽命無疑是比普通人更長的,結果一眨眼就進了醫院,毫無征兆地重病昏迷,虛弱得不成人樣,宛如骷髏;


    簡直像是他身上的生命力……被人強行取走了一般。


    一想到這裏,薑誌峰的心被陰雲籠罩。


    剛才那驟然的死亡,是因為剩下半條苟延殘喘的性命,都被毫不留情奪去了嗎?


    ……


    “三叔,你怎麽了?為什麽從剛才開始一直不說話?”


    有人在旁邊問道。對方看起來很困惑,臉上還有淚痕,不知道是真的哭了,還是演戲演到自己都信了。


    “沒什麽……”


    薑誌峰隨口敷衍。


    他很清楚這幫人的心思,無非是想趁著老爺子病倒的時候圍在病榻旁討好。


    過去薑德昌那霸道的作風深入人心。就算退休已久,在薑家產業和公司中依然有著權威,有他撐腰,就能很快成為家族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才會盡力地表演。


    誰都沒想過薑德昌真的會病死。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展開發生後,他們慌亂不已。


    薑誌峰一直覺得這很可笑。看著這群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就覺得自己變成了去參加動物園參觀的遊客們中的,隔著玻璃牆望著對麵的動物們滑稽表演。


    ……但他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在某些人眼裏,自己才是被觀看的那一方。


    “我是不是該休息一段時間了……”


    薑誌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了幾分疲憊。


    父親死了,他成為了家族中地位最高的那個人,但他卻完全高興不起來,隻產生了想要逃離的衝動。


    也許,自己的性格就不適合當這所謂的家主吧。


    哭泣慌亂的人群中,薑誌峰默默地坐在角落裏,當他閉著眼睛的時候,卻聽到了病房內惱人的尖叫聲。


    他睜開眼睛。


    令所有人感到恐懼和不知所措的事情發生了。


    “老太爺……老太爺的身體正在……”


    剛才詢問他的薑家族人,聲音顫抖。


    “正在……溶解?”


    眼前這一幕,“溶解”可能是最接近的形容。剛剛死去的老者躺在床上,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浮屍,不斷有液體從他的身體內流淌出來,滲透衣料與下方的床單——


    那不是水,而是某種瀝青狀的漆黑液體,黏稠地流動著。


    與此同時,老人身體的輪廓像是變得“虛幻”起來,漸漸消失。


    “等等,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趕來的醫生顯然有點這違反科學的詭異一幕嚇到。


    之前薑德昌醒來後狂吐黑水,把整個病房弄得一團糟後,就有人拿殘留的體液去檢查過,但最終並沒能得出什麽結論。


    看著這一幕的薑誌峰麵色愈發陰沉,他站起身來,推開擋路的族人們,自己走出走廊。


    “真他媽見鬼了。”他想,“我得離開這個地方,不,說不定……我最應該做的事可能是逃跑。”


    薑誌峰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在旁人來看略顯瘋狂的念頭,隻因為他從中嗅到了很不好的氣味;而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意識到,其實他早已經沒有退路。


    ……


    “三叔,剛才有電話過來。”


    薑誌峰剛走出病房,就有個拿著電話的人走上來迎接,看來已經等了一段時間。


    此人是族中最支持自己的幾位後輩之一,算是他的副手,一直以來都很自覺聽話。


    “是誰?”


    薑誌峰一邊接過電話,一邊問道。


    “說是超工委的人。”


    “……行吧。”


    薑誌峰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升騰起的強烈不安。


    但超工委的電話,不是他想不接就能無視的,他沒有選擇,隻能撥通號碼打迴去。


    “你好,我是薑誌峰。”


    話筒對麵,超工委的工作人員態度禮貌,語氣溫和,但從對方口中吐露的話語卻讓薑誌峰震驚不已。


    “……什麽?”


    他知道自己這邊在照顧老太爺的時候,薑家莊園那邊正在舉辦宴會,他也知道這宴會不簡單,幕後有連他都不甚清楚的密謀,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宴會場所被卷入突如其來的戰鬥,客人們紛紛逃離,甚至還有外籍雇傭兵被卷入其中。


    另外,薑子豪和他的女友一起死了,死在了這起事件的最開端。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死前還喊著他的名字……


    在薑誌峰思考這其中的聯係之前,電話對麵拋來了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如果薑家隻是單純的受害者就罷了,但聽對麵的意思,其實薑家人早就與戰鬥中的一方——兩位邪術師勾結,試圖反抗超工委,還與海外勢力早有勾連。


    薑誌峰對家族內發生的陰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主要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既然無力阻止,還不如順其自然。


    但他若是事先知道事情會糟糕到這種程度……


    然而,現在已經來不及後悔。


    和超工委那樣的龐然大物作對?開什麽玩笑,他野心再大的時候,都不會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


    父親曾經說過的話,提起的那位據說能為他們撐腰,很厲害的神秘祖宗,浮現在他的腦海。


    原來如此……薑誌峰突然明白,這一開始就是老頭子的想法。


    但他隻覺得真是瘋了,家族的支柱這東西能有當然好,但理應做好最壞的打算,決不能放棄薑家一貫以來在夾縫中求生存的道路。


    他現在發自內心地理解了兄長們之所以要離開這個家族的理由……


    不幸中的萬幸,父親本人已經死了,而他是家主,得想辦法從漩渦中脫身。


    麵對驚濤駭浪般襲來的事態,薑誌峰努力保持鎮定,思考解決方案。


    “薑先生,您現在是我們能聯係到的薑家的主事人,所以我們想確認一下您的態度和意見。”


    “我當然會配合調查——”


    這句話剛說到一半,他忽然閉上嘴。


    手機被人奪走了。


    是那個剛剛把手機交給自己的後輩,對方朝著自己麵露微笑。


    “你在做什麽?還給我……”


    “三叔,我隻是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你真的要站在外人那一邊嗎?”


    “……”


    薑誌峰看著對方的笑容,額頭上冒出冷汗。


    起初,他隻是為對方突然一改之前的恭敬態度感到驚訝,但當他注意到對方眼角的漆黑痕跡時,一股陰森的寒意從脊背上湧現。


    他沒有看錯,那是……“黑水”留下的痕跡。


    當時從父親最終瘋狂噴湧而出的黑水,和他死後整個人仿佛溶解般的詭異現象,讓薑誌峰印象深刻。


    “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生是薑家的人,死是薑家的鬼,和家族站在一起,才是正確的選擇,對吧?”


    對方表情熱切地抓住他的手腕。


    但薑誌峰卻偏偏留意到了這個人的指尖縫隙,不知是否用力過度,不斷地有黑水從肉體的縫隙中被擠出來。


    “我……我再想想……”


    但留給薑誌峰思考的時間不算太多,對方已經態度強硬地拉著他往前走,聲音宛如夢囈。


    “來這邊,快去……”


    “有話好好說!”


    薑誌峰又驚又怒,立刻甩開對方的手,就見到對方搖晃了兩下後,轉過身來,對自己露出詭異的笑。


    “三叔,那我先去了。”


    說著,他大踏步衝向旁邊的窗戶,動作利落地翻了出去。


    這一切變化來得太快,根本沒人來得及阻止,走廊上的人們看到這一幕,有人驚叫起來,醫院底樓傳來“噗通”一聲沉悶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就像把一枚石子擲入深井之中的迴響。


    薑誌峰呆呆地佇立在原地。


    周圍的嘈雜,哄鬧……


    在薑誌峰的視野裏,這些近在咫尺的景象,就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額頭的冷汗落到了眉毛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抹幹淨,可當他攤開手後,映入眼簾的卻是墨水般的漆黑殘痕,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哈……”


    迴過神來的薑誌峰露出苦笑。


    他突然意識到,所有發生在自己麵前的異狀,既是對未來的提醒,又是對他的警告——


    眼下,他其實已經沒有第二條路了。


    “要去哪裏?”


    “薑家祖宅……是嗎。”


    薑誌峰用手撐著額頭,自言自語。


    “看樣子,我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


    兩天後,岑冬生的家中。


    “現在薑家那邊情況如何?”


    剛剛運動完的岑冬生正在品嚐茶水和小點心,這是最近知真姐迷上的小愛好。


    她聲稱自己想當賢妻良母,但發現自己的做菜手藝還不如岑冬生,以至於這個家中若是想品嚐美味佳肴,幾乎都是交給男人處理,於是選擇另辟蹊徑。


    岑冬生咬了塊烤好的黃油餅幹。


    嗯……有點烤焦了,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薑家人現在都在接受調查,除了你的那位隊友之外。”


    知真姐將茶水和餅幹放下後,坐在他對麵的搖椅上。耀眼的陽光照得她身上的白裙子微微透明,就像個捧著書本享受午後慵懶時光的文藝女青年。


    岑冬生鍛煉,安知真看書,兩人偶爾閑聊兩句,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做著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戀人也不會給對方太大的壓力,隻要能看見彼此就好,維持著這種悠然的氛圍。


    “我知道了,就這麽和她說吧。”


    他放下茶杯,順手編輯了一份短信給隊友發送過去,隨後又問道。


    “那你的計劃呢?我記得‘伐山破廟’前的第一步……是引蛇出洞吧?”


    牛鬼蛇神隻有讓它們出籠,才好殲滅他們。


    知真姐用手攏起耳畔垂落的發絲,微笑著迴答道。


    “成效斐然。超工委那邊才展開行動,就有一大幫人坐不住了。”


    “說明他們一直在關注超工委的動向,某些事情早有預謀……”


    岑冬生說。


    “但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和海外勢力有關。”


    他說“沒想到”,是真的沒料到——上輩子的公開資料都未曾提及的,藏匿於曆史幕後的鬥爭。


    “我早有預感,這次隻是確認了而已。”


    “具體是哪裏?”


    “恐怕是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


    “哦~”


    岑冬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倒是不擔心,中華大區本來就代表著咒禁師文明的最高水準。所以,安知真不止是全中華大區的至強者,更可以說立於世界巔峰的人。


    他隻是想起了一件事——


    據說哲人王安知真在成為“祖”之前與某個海外秘密結社發生過衝突,她的第二項特等咒禁就是那個時候取得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等事態穩定下來後,我打算主動教他們這個道理。”


    安知真露出嫻靜美麗的笑容。


    “到時候,你要陪我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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