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屍油煉製而成,經由咒禁師之手,製作而成的混雜著強烈怨念與詛咒之力的麵膜,通過使用者的麵龐侵入大腦,如同真菌般的觸須鑽入體內,由此控製了寢室樓內一部分有過敷臉經曆的女生的意誌;


    之後,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貯藏在陰暗櫥櫃中的“麵膜”暗中汲取力量,自角落湧現而出,集聚融合,吞下房間內的活人,最終化形為人麵蛇身的鬼怪。


    這頭女麵蛇從李慧珊的房間中鑽出,爬向人數越多、血肉氣息最濃烈的二樓,貪婪而殘忍盯上了躲在房間內瑟瑟發抖的人們,誘惑和玩弄著它眼中的獵物。


    若是無人阻止,以它饑餓已久的胃口,這個晚上起碼有十幾條、甚至幾十條鮮活的人命,將葬身於鬼怪腹中。


    再加上它雖然是新生狀態,缺乏敏銳靈覺,亦沒有強大異能,但那龐大的身軀絕對稱得上皮糙肉厚,一般的手槍和步槍子彈無法傷到內裏要害,這就意味著這頭怪物絕不是普通人警察能對抗的。


    不過,它這迴卻是恰好撞上了鐵板——


    岑冬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單手伸出,抓住女麵蛇的尾巴,隨即雙腳分開,微微呈馬步下蹲姿勢;手臂上的肌肉急速膨脹。


    刹那間的發勁,讓一雙休閑鞋直直踏入水泥路麵之中,沿邊呈現出蛛網狀的凹陷。


    鬼怪陡然遭遇這股雄渾巨力,蛇軀不受控製地往一邊晃動,頭顱撞碎宿舍的牆壁,差點兒就能舔到獵物的舌頭,在空中劃過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女麵蛇扭過頭顱,死死盯著身後的青年。蒼白碩大的臉龐上原本凝固的表情,在一瞬間像鬧鬼的繪畫般變得生動而怨毒,喉嚨裏釋放出似人的怒號,似叢林蟒蛇般扭動起來。


    一時間樓道內的灰塵簌簌抖落,驚天動地的聲響傳遍宿舍樓上下。


    但麵對大型鬼怪那重逾千鈞的掙紮,岑冬生卻隻是微微一笑,雙腳生了根一動不動,他先以上臂的力量緊緊夾住腋下的尾巴,如一把金剛枷鎖,使其無法掙脫;接著,他自肩至腰開始旋轉,重心略微偏移,用核心力量帶動整個身體開始發力拖拽巨蛇,勢不可當。


    女麵蛇被往後拉扯的過程中,亦在拚命向前爬行,道道裂縫在一人一鬼的力量比拚中,像樹杈枝梢在牆體上肆意蔓延。


    這段角力的持續時間極短,很快平衡就被打破,天平兩邊累加上去的籌碼從不對等。


    衣服遮掩下,岑冬生背部健碩的肌肉緊繃,凝結成刀刻斧削般的堅毅紋路,自上而下的關節與肌腱組合成為一個嚴密的整體,男人發力的過程,正如同拉開弓弦。


    如此一來,僅僅是身體一扭、手臂一甩,便能產生龐大的離心力,將女麵蛇整個舉飛起來,又將它往旁邊的牆壁上甩去。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砸,整棟樓房都仿佛在經曆一場地震,激烈搖晃起來。


    女麵蛇被撞得眼冒金星,那張怨鬼般的頭顱用力搖晃兩下,這才慢悠悠地抬起來。


    結果,這會兒正好撞見一間寢室的門彈開,幾個女生拿著拖把掃帚想要衝出去救人,但當她們看到走廊上的怪物那恐怖猙獰的樣貌後,又第一時間邊尖叫邊縮了迴去。


    宋雨棠聽到了她們的叫喊聲。


    “怪物!”


    “咦,不對,這張臉我好像認識……”


    “是、是大四的李慧珊學姐嗎?”


    她們似乎認識這頭鬼怪前端的臉。


    至於岑冬生,他見到有人親眼目擊怪物,倒不是很在意。


    總有普通人喜歡作死的,這個沒法避免,隻能在事後處理上下功夫;若是沒這功夫,那就……隻能當做啥事沒有了。


    “記得我說的話,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岑冬生扭頭對宋雨棠囑咐了一句,看到她點頭後,手臂又一次發勁,這迴更是雙手發力,像使用健身房裏的戰繩一樣猛力拽動尾巴。


    本就有些暈頭轉向的女麵蛇,再一次被甩動起來,其過程之利落,如同熟練的拉麵師傅上下甩麵。


    巨型女人頭一會兒撞到天花板,一會兒又撞到地麵,樓道地麵像高速行駛的地鐵車廂激烈搖晃。


    如此反複數次後,岑冬生確信這家夥會頭昏腦脹上一段時間,這才踏步向前。


    離弦飛箭般的影子“唰”地穿過半程走廊,像卷地毯似地將女麵蛇的軀體推成一團;接著“嘿”的一聲,整個抬起後使勁拋飛——蜷縮一團的巨型鬼怪撞破走廊盡頭的窗戶和牆體,跌向窗外。


    岑冬生跟著從破口處跳了下去。


    ……


    宋雨棠剛才雖然點頭答應了,但她完全料不到接下來的展開。


    原來如此……岑同學的目的是把女麵蛇扔出樓房,讓戰場遠離普通人,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實現了這一點。


    她不免為這份果決心生敬佩;此外,人鬼之間壓倒性的力量差距同樣讓人瞠目結舌,體型那麽龐大、那麽嚇人的怪物,在戰鬥中的表現卻完全是被岑冬生玩弄於股掌之上。


    宋雨棠走向樓道中央,看著四周開裂的牆壁,和破了大洞的天花板,一時間又陷入苦惱。


    說是要安撫普通人……可究竟該怎麽做呢?她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但既然被吩咐,自己又答應了,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女孩煩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馬尾辮,她硬著頭皮,開始一個個地敲宿舍門,確認裏麵人員是否安好……


    *


    岑冬生大踏步躍向月色,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後落下,在柔軟的草甸上穩穩站住;


    而人麵蛇,正蜷曲著身體摔落在不遠處的草坪。


    它就像一條冬眠剛醒來的蛇,反應遲鈍地緩緩爬動,這表明怪物失去了大半的抵抗能力。


    它不太適應自己龐大的身體,大概是因為這家夥剛出生就被自己逮到了,要是再吃點血食,可能會表現得更好。


    雖然隻要遇上他,結局總歸是注定的。


    他聽到附近傳來警車鳴笛聲,宿舍樓旁圍觀的人群喧鬧湧動。


    連番動靜將整座學校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這注定是個讓一些人興奮、一些人不安的不眠之夜。


    岑冬生丟飛盤似地將女麵蛇砸向窗戶——正好是朝向人工湖的一側,這邊相對而言人跡罕至。


    但還是很快會有人注意到的動靜,要盡快解決了。


    岑冬生一邊想著,一邊走向躺在那兒的女麵蛇。


    關於這頭鬼怪的來曆,他想起了流傳古代的一則神鬼怪談,在近代作家的與課文上同樣出現過。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誌怪裏的經典人物——一位趕考書生,他在一間廢園子駐足休息。夜晚,他看到了一個美女的臉露在牆頭,朝自己打招唿。書生很高興,就答應了,第二天卻有個和尚告訴他,怎麽會有美女深更半夜出現,還趴在牆頭呢?那其實是個妖魔,會吃掉被叫出名字的人。


    這就是“美女蛇”的傳說,


    女人頭、蛇身的吃人怪物,更能口吐人言,迷惑人心……恐怕指的是一類鬼怪。


    岑冬生一腳踩住女麵蛇下方蟒軀七寸的位置,舉起了拳頭。


    將力量灌注其上,向下揮拳的瞬間,尖銳的風聲響起。


    青年的拳勢如同一架液壓打樁機,兇猛的衝擊力貫穿女麵蛇,讓其下方的地麵凹陷。


    一下,兩下,三下——


    一如既往地兇猛高效,最粗暴的驅鬼方法。


    在淒厲的哀嚎聲中,鬼怪的身軀很快崩潰了,瀝青般的液體散落一地,分裂成數灘蠕動的液痕,借著夜色的掩護試圖逃離。


    而直到這個時候,岑冬生才開始動用真炁。


    一般情況下,他消耗真炁是用來增強自身的力量;但由於他沒有大規模殺傷性的異能,所以必要時也可選擇讓純粹的真炁破體而出,充當壓箱底的手段。


    隻是這招射程範圍受限、消耗較大,得抓緊機會,譬如眼下——


    鬼怪的身軀已經崩潰了,剩下的不過是些無法凝聚成型的陰炁,遇見天然克製的真炁,就像撒上了催燃劑,一下子熊熊燃燒起來。


    洶洶火光,在漆黑的油麵上擴散。


    女人頭最早發生變幻,她的表情不斷在冷酷與痛苦中切換,象征著在疼痛中掙紮;


    接著,那顆碩大的、披散著黑發的腦袋,像被針紮了的氣球一般,突然癟了下去。


    不是縮短,而是癱軟,原本近似球體的頭顱,這會兒成了個扁平的麵、成了一灘柔軟的小蟲。


    岑冬生很快煉化了陰炁,意猶未盡,


    離覺醒異能還有段距離,這種程度的鬼怪隻能算是個點心。


    但他並不覺得失望。


    不出意外的話,這玩意兒隻是被人驅使的“馬前卒”,背後還有真正的邪惡力量,是他(她)製作出屍油麵膜,在女生們當中肆意傳播,並埋下了女麵蛇作為後手。


    女麵蛇的那顆腦袋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他沒猜錯,這張臉屬於那個叫李慧珊的女生,她隻是個普通人,卻被人利用,被咒術殘忍地改造成怪物;在整個過程中,罪魁禍首始終沒有露麵。


    岑冬生看著那灘軟體蟲,循著本能又一次朝著宿舍樓爬去,他微微一笑。


    ……


    宋雨棠眼尖地看到岑冬生的身影沿著破口又重新跳迴來後,連忙跟了上去。


    這會兒已經有人大著膽子從宿舍裏出來,注意到了他們並肩而行的樣子。之後可能會有八卦流傳,但她顧不上這種小事。


    “跟著那東西走。”


    宋雨棠眯起眼睛,順著岑冬生指著的方向,看見了一條長相怪誕,數寸長的軟體動物,它正卯足勁爬行,速度居然還不慢。


    一路跟到四樓,他們走入一間門被撞塌,內部空無一人的宿舍。


    地上隻有一身殘破的衣服,沾著瀝青般可疑的泥濘痕跡;而被衣服包裹著的,是一具空蕩蕩的皮囊。


    軟體蟲爬入衣服,鑽進皮囊裏,像是迴到了巢穴一樣不動了。


    蟲身與皮囊逐漸融為一體;或者說,它們本就是一體,隻不過被某種邪惡的咒禁之力強製分開了。


    於是,最終留在地麵上的,是一具樣貌難以言喻的屍體:


    全身絕大部分地方都是癟下去的,隻有軟體蟲變成的頭顱中還殘留著部分組織,鼓鼓囊囊,但與正常人的腦袋相比,依舊像個破了的氣球,容貌五官被攤平了似的變形。


    看不到外表破損、瞧不見血肉模糊,光是形態就叫人覺得詭異。


    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呢?


    “這是……”


    “是你說的那個學姐吧。李慧珊。”


    宋雨棠感到一陣不適,挪開了視線。


    “我剛才問過樓裏麵其他人了,那些被附身的人,這會兒好像都昏迷過去了,但是沒有死。”


    “嗯,算個好消息。要是她們運氣再好點,說不定以後還能迴過正常生活的。”


    “那,學姐她……”


    “她已經死透了。你看得出來吧?身體裏頭的血肉器官骨架全都被吃了個幹淨,隻剩下一張人皮了。”


    “……”


    宋雨棠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再也沒提起。


    ……


    塵埃落定。


    從岑冬生動手到驅除女麵蛇、隻用了不到兩分鍾的時間,而這時警察才剛剛抵達樓下,兇手和受害者都已停止動作。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來考慮了。哪怕是執行專員的時候,“事後處理”這方麵都不用他這位一線人員來擔心,後續的工作無非是寫一份、或者說“編造”一份說得過去的報告。


    何況現在的他是草創組織超工委的第一顧問,位高權重,小事自然有別人替他處理。


    總體而言,闖入女寢的夜晚,對岑冬生來說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中途為了鍛煉宋雨棠拖了幾分鍾;隻是此事幕後似乎還隱藏著更深層次的黑手,這倒是令他提起了幾分興趣。


    但對於宋雨棠來說,事情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她意識到,自己無意間一腳踏入的新世界,是一片處處殺機、充滿兇險的森林,林中有豺狼虎豹貪婪又冷酷地盯視著,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她,則是隻誤入其中瑟瑟發抖的小白兔。


    已經無法逃離了。


    她唯一的選擇,那就是——


    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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