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我和安小姐,誰更強。”


    伊清顏的這句話出來之後,客廳裏的氣氛頓時安靜下來,就像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水突然放進了冰箱。


    安知真沒有立刻迴應這個問題,而是轉過頭去,用一種責怪的眼神盯著“罪魁禍首”的某人。


    而岑冬生則迴以無辜的視線。


    這可真是意想不到,我也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會突然說起這個了!


    現在,反而隻有從最開始表現得沉默寡言的伊清顏,還在繼續說話。


    “‘特等命禁’……這就是對我身上力量的概括嗎?”


    她說。


    “因為我對咒禁師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所以還是第一次聽說。”


    “別在意,伊清顏同學。如今這世上的絕大部分咒禁師都和之前的你一樣,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詞。”


    知真姐若有深意地瞥了岑冬生一眼。


    “嗯,我明白的,冬生哥……還有安小姐,你們兩位都是前輩,知道的東西遠比我多。雖然我覺得我身上的力量足夠特別,但我相信二位的判斷。”


    “每一種特等命禁都很特別,這點毋庸置疑。”


    岑冬生說。


    “……那也就是說,有不止一個特別的人吧?我隻是其中之一。”


    少女的話,讓岑冬生一時陷入沉默。


    中華大區幅員遼闊,人傑地靈,咒禁師(在別的國家地區有不同的稱唿,總之就是擁有超自然力量的人類)群體,無論是規模還是質量上,都是壓倒性的世界第一。


    而平等王,便是在這十幾億人中脫穎而出的六個人之一;就算考慮到她現在還隻是特等咒禁師,這個數字可能在未來會達到二十個左右,那依然是萬裏挑一的人中龍鳳。


    但要說“最”,的確隻能在後麵加上“之一”。


    岑冬生此時的情緒,其實有一點點驚訝。


    可能是因為伊清顏在他麵前一直以來表現得過於乖巧了吧,沒想到在這位女孩的心中有著這種對自身特別性的認知,足以稱之為傲慢。


    但是,沒有這份傲慢才比較奇怪。如果不是深刻認知到自身的“特殊”,覺得自己的存在可能會給全世界帶來惡劣的影響,伊清顏不會忍耐無間地獄的力量長達十六年的時間。


    這個時候,他忍不住去悄悄觀察安知真的表現。


    她依舊是麵帶微笑,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想法。


    要說“傲慢”,知真姐是一樣的吧?試圖改變整個世界,以高懸天穹的太陽比擬自身的人,又怎麽可能不傲慢呢?


    平等王與他邂逅的時候,曾經有過這樣的評價:“她是那種傲慢到會自詡為神的人。”


    當時的岑冬生,因為很難否認而說不出話;現在的岑冬生更是認同著這個判斷。


    所以,雖然看起來是伊清顏先主動提起了這一點,但在知真姐心中,是否存在相通的心思呢?


    在那溫柔的外表下,或許她也有別的考量……


    一想到這裏,岑冬生心中一緊。


    可不能真的讓她們打起來!這才剛開始,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改變二人日後成為生死仇敵的未來。


    “沒有人覺得,那些認知到自己是特別的人,往往是最想要成為最特別的那一個嗎?”


    伊清顏見到二人都不說話,輕輕歎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


    安知真突然開口,這話差點嚇了岑冬生一跳,他趕緊打斷。


    “但是,在比較誰強誰弱之前,首先應該增進相互了解……”


    “嗯,冬生的話也對。”


    知真姐垂下眼眸,低聲笑了起來。


    “‘增進了解’……是啊,對我而言,強弱隻能代表一時的處境,我追求的並不是這種東西。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伊清顏小姐。”


    她不再用“同學”這個稱唿,而是換上更正式的說法。


    “如果你隻是想要和我分個高低,我現在向你認輸都可以哦。我不是你的對手,‘天魁權首’不是‘無間地獄’的對手,伊清顏是比安知真更強的咒禁師。”


    伊清顏蹙起纖眉,沒有迴答。


    岑冬生則閉上了嘴巴,這話一出,他就知道知真姐有自己的想法。


    不過,他作為吃瓜群眾,還是有種想要把這句話用錄音設備記錄下來的衝動。放到後世那就是……


    “伊清顏是比安知真更強的咒禁師”——這話可是哲人王自己親自說的,大家喜聞樂見的頂級咒禁師鬥獸終於有了一個答案!


    “但是,你若是對這個答案好奇,而不是單純爭強好勝的話,我也可以理解,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知真姐接著說道。


    “不覺得好奇嗎?剛才我已經透露了自己的秘密,‘天魁權首’就是我的咒禁。你不想知道,除自己以外被評價為‘特等咒禁’的力量,究竟會是何種形態嗎?”


    “至少我就很好奇,我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等級的咒禁師,所以,我對‘無間地獄’的內幕,十分感興趣。”


    25歲的女醫生、16歲的女高中生。


    盡管這隻是表麵上的身份區別,但她們的個性、思維方式和人生經曆,的確有著天差地別。


    兩人的視線再一次互相觸碰。


    這一次,她們都沒有避開對方,而是更認真地打量彼此。


    “嗯,我想要的是‘答案’,一直以來都是。”


    終於,伊清顏微微頷首,輕聲迴答。


    “不過,安小姐,我不會告訴你全部。有的事情,我自己都還沒搞清楚。”


    伊清顏從出生時就感受到了“無間地獄”的存在,但她接受這份能力卻是在一天以前。


    “當然,我也一樣。那就說你能說的吧。”


    安知真將幾張洗印出來的照片,擺在茶幾上依次排列開來。


    “這就是你的能力所帶來的改變。看上去……非常的有破壞力呢。”


    盯著照片上被破壞的建築物,和被砍下腦袋的幾具屍體,她的嘴角輕輕上揚。


    “在你們來之前,我研究了一段時間,並且有了一些猜測,就像在玩解謎遊戲一樣,很有意思。”


    她豎起一根手指。


    “我猜,和‘空間’有關,對嗎?”


    知真姐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岑冬生心生感慨,忍不住問道:


    “你是怎麽猜到的?”


    “很簡單的推斷。有關於鬼屋空間的知識,還是你教給我的,你說我們一旦進入鬼屋,就相當於與進入了另一個與現實世界隔絕的靈異空間。”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教學樓。


    “你和伊小姐應該沒有隨意破壞公物的愛好,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痕跡,我想隻可能是從鬼屋空間內部釋放的攻擊,突破這層隔絕屏障後,破壞了建築物,不是嗎?”


    “……原來如此。”


    這時,伊清顏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她皺起了眉。


    “等一下,這些照片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我和冬生哥今天白天才剛從鬼屋裏麵出來——”


    “警方手裏。”


    “警方?安小姐難道是……”


    “啊……也是,作為前輩,我有理由先分享。”


    安知真笑了起來。


    “先來說明一下‘天魁權首’的力量吧。雖然實際效果不止如此,但從一般外在表現上看,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幹涉精神的能力。”


    “……洗腦?”


    伊清顏眨了眨眼,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向岑冬生。


    岑冬生也眨了眨眼,一臉“你看我幹啥”的表情。


    “對普通人來說能起到無往而不利的效果,除非是同一時間操控的數量超過我的負荷,否則抵禦不了這個能力。但對於咒禁師來說,就沒那麽有效了。”


    “知真姐是在謙虛。”他幹咳了一聲,“實際上,除非是特等咒禁或命禁的擁有者,一般咒禁師同樣無法抵抗‘天魁權首’的操控。”


    “我知道了,感謝你的告知。”


    伊清顏說。


    “那我也來介紹一下我的能力吧。‘無間地獄’……它的本質其實是一處與現實世界相對立的空間,有點像是你們剛才提到的‘鬼屋空間’,隻不過規模更龐大。並且,我可以操縱它幹涉現實的‘強度’與‘大小’。”


    在伊清顏沒有使用能力的時候,無間地獄依舊存在,隻是與現實世界不存在交疊;


    而當她接受這份力量之後,她可以隨意操縱其規模以及與現實世界的“交互”方式:從切下一顆腦袋、到切下整棟樓房,“無間地獄”能覆蓋的範圍遠遠不止於此,且用法更不僅如此。


    岑冬生有未來的經驗,他很清楚這一點。


    伊清顏說“無間地獄”像是“鬼屋空間”,是從各自都是毗鄰現實的“另一處空間”這個角度出發;但無間地獄不僅是“空間”,更是一個本就藏匿著龐大力量的新世界,而她則是那個世界的主人。


    “很好,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知真姐的雙眸閃閃發光,她正在為求知欲得到滿足而感到興奮——


    但她想要的不僅如此。


    “況且,既然我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覺得某人不能繼續當個局外人了。”


    “……是啊。”


    伊清顏意識到了什麽。看到安知真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少女的嘴角也不自覺跟著揚起,她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還有你,冬生。”


    “欸?”


    岑冬生瞪大了眼睛,看著說話鋒一轉,突然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安知真。


    “冬生,你不會以為我沒注意到吧?你身上同樣寄宿著特等咒禁的力量。”


    “嗯,我一開始就發現了,‘哥哥很難被殺死’,這是我體內的力量告訴我的。”


    麵對一大一小兩位姑娘不經意間展現出的無言默契、攜起手來的步步緊逼,岑冬生隻好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行行行,我會說的。今天就當是我們幾個彼此交底了。”


    他本來也沒想過要隱瞞。


    “……隻是,我沒有你們倆那麽了不起啦。”


    岑冬生原本是有命禁的,但已經消失了。如今依仗的是利用先見之明尋找到的不知名特等咒禁。


    在他簡單介紹了一遍自己的異能之後,兩人分別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三魔之力’……我明白了,這就是你急切希望尋找到下一個‘魔’的理由。”


    “第一個能力是複活,第二個能力是精神領域,感覺很巧呢。”


    “是啊,我也覺得……有點巧。”


    自此之後,三人間的氛圍好像變得融洽了一點。


    雖說安知真和伊清顏是初次見麵,可仔細想想,他和後者也才認識了一天多;他和知真姐的相處時間稍微長些,但也沒超過一個假期的時間。


    信賴關係並非要由一朝一夕、一磚一瓦構成,完全可能是一夜之間高樓拔地起;


    隻是它的維護,仍需要人的留心與長情。


    對於從上輩子開始就缺乏社交經驗的岑冬生而言,此事任重而道遠。


    “對了,我之前就留意到一件事……”


    安知真雙手捧著茶杯,笑嗬嗬地問道。


    “伊小姐稱唿你為‘哥哥’,對吧?有什麽理由嗎?”


    在岑冬生迴答之前,伊清顏接過了話頭。


    “因為我們約好了,他會成為我的引導者,對我負責。所以,我想要一個更親密的詞來稱唿我們之間的關係。”


    “‘負責’……是嗎。”


    知真姐眯起眼睛,不自覺用手摩挲著上麵的花紋。


    其實在我們約定之前,你就已經“哥”、“哥”叫個不停了吧,岑冬生默默心想。


    但他沒有講出口。


    伊清顏從小學時開始就與父母再沒有見過麵了,和奶奶一起住,學校裏又沒有朋友,感到孤獨情有可原。


    小姑娘缺愛嘛,叫聲哥哥怎麽了?現在不願意在他人麵前承認,小姑娘好麵子又怎麽了?


    能理解,都能理解。


    正當岑冬生這麽想的時候,聽到安知真又接著說道。


    “不得不說,這世上真是無巧不成書。其實就在前兩天,你的冬生哥已經認我為幹姐姐了。”


    女人笑意溫柔。


    “所以,伊小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一聲姐姐。這樣一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不好意思,我沒這個想法。”


    伊清顏搖搖頭,毫不客氣地拒絕。


    剛才那一絲融洽的氛圍,仿佛是他的錯覺,客廳裏的氣氛再一次沉寂下來,就像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水突然放進了冰箱。


    岑冬生感受到了一種如坐針氈的尷尬。


    “你們渴了吧,我再去……倒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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