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真姐,我受傷了。在情感上,很受傷。”


    “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欺騙了你。”


    安知真的眸中水光盈盈,她張開雙臂,神情憐愛。


    “若是覺得傷心,就到姐姐懷裏來尋求安慰吧。”


    ——我就是被你騙,又不是被別的女人騙!


    不過自己剛才那句話,聽上去的確很像是在刻意尋求安慰,有點肉麻……他覺得自己還挺真誠的呢,果然還是不太會說話,這就是缺乏社交能力的表現。


    似乎察覺到了岑冬生的尷尬之情,她笑著說道。


    “我是在認真和你道歉哦,因為你對待我們之間關係的態度很認真,所以我也很認真!”


    岑冬生歎了口氣,說道:


    “那麽,現在的知真姐,應該沒有需要對我隱瞞的事情了吧?”


    “當然,畢竟你已經通過試煉了。”


    安知真還是保持著雙手微微張開的姿勢,試圖引誘岑冬生投入她的懷抱,然而被不解風情的某人徹底無視了。


    他現在可沒心情卿卿我我。


    “那麽……知真姐,你是咒禁師?”


    “是的。”


    她有些遺憾地放下手。


    “在遇到我之前就是了吧。具體時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醒能力的?”


    “唔……”


    安知真用手指點了點下巴,露出迴憶的表情。


    “冬生,你是兩個月前來到小康樓的吧?那麽算下來,我在成為咒禁師的時間,正好是在百日之前。”


    這也太早了吧,岑冬生在心中感慨。


    根據安知真活躍的時間點開始推算,外界推測的節點其實已經偏保守了,隻是誰都無法料到,這個人會隱藏得如此之深。


    而按照知真姐本人表現出的性格,想必在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之前,她做出的準備,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為龐大和複雜——


    “你的能力是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他再一次、認真地提出這個問題。


    而知真姐也遵守了剛才的承諾,沒有隱瞞。


    “我的咒禁名為《天魁權首》,簡而言之有著操縱他人意誌的效果……”


    岑冬生一邊聽,一邊感到心情複雜。


    他為知真姐沒有向自己隱瞞能力感到高興。說實話,光是這一點,就能讓他鬆了一口氣——這是屬於他的試探。


    涉及到“精神操作”相關的咒禁,在前世就是最受其他咒禁師們厭惡和忌憚的類型。擁有相關能力的咒禁師,在沒有大勢力庇護或是自身能力不夠強的情況下,往往會選擇隱瞞這一情報。


    雖然這是岑冬生根據自己經驗做出的試探,但知真姐一定能意識到相同的問題。


    但另一方麵,他認清自己內心深處的確存在著忌憚,恐怕再沒辦法像過去那樣,毫無心理負擔地、自以為是地與“隻是個普通人”的知真姐相處了。


    “我還以為你會害怕呢。不覺得我的能力很可怕嗎?特別是剛剛才意識到我騙了你的情況下。”


    ……她果然意識到了。


    “就是因為你騙過我了,我才覺得還好。”他迴答道,“就算不使用能力,知真姐照樣能騙過我,不是嗎?”


    “真是狡猾的迴答。”


    安知真眉眼彎彎,露出愉快的微笑。


    這句話中又是哪裏讓她覺得開心了呢?


    岑冬生有時候會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是因為他不理解女性的複雜心理,還是更單純的,隻是因為安知真是個很難搞懂的人……


    ……


    之後的岑冬生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自己的心願:通過知真姐的描述,第一次得知了《天魁權首》的能力本質。


    他心中驚歎,位居頂點的咒禁就是不一樣。雖然具備一般的精神操縱係能力的特質,但在規格上天差地別。


    “希望你能保密哦。”


    她將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明白,”岑冬生迴答,“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當然,也不用太緊張。”安知真說,“等到了該讓別人知道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知道。”


    岑冬生點了點頭。


    安知真口中的時候,恐怕就是指等待到第一位“祖”誕生,勢力平衡、禁師社會誕生且趨近穩定後的時代。


    和親眼見證過未來的自己不一樣,現在的知真姐不確定新時代的具體情況,但她似乎預見到了這一日終究會到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疑惑。”


    大部分問題已經懂了,還剩下的就隻有……


    岑冬生幹咳一聲,從口袋裏掏出鮮紅色小球。


    “這是血契媒。知真姐,你其實知道這東西的效果吧?”


    “嗯,在於文濤死前,我從他口中問出來了。”


    “……這同樣是試煉的一環嗎?”


    如果他那個時候真的選擇了用言語誘騙,試圖對安知真種下血契媒,結果會變成什麽樣呢?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後怕。


    “算是吧。”


    安知真笑眯眯地迴答。


    “不過,那個時候試煉都已經快結束了,我其實更願意相信你……我不是還攛掇你,讓你趕緊對我使用這件禁物了嘛。”


    “……所以,不止是試探,還有一部分是出自真心?”


    真心想要成為某人的奴隸,那不是單純腦子有問題嗎?想來答案沒有那麽簡單,岑冬生安靜地等對方說出真相。


    “你後來說,‘夥伴關係的基礎是平等’,這句話真是深得我心。在我看來,如果你願意對我使用‘血契媒’,我就可以對你使用《天魁權首》,這同樣是一種平等。”


    知真姐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按在自己豐滿的胸口上,往前俯身。女人的話語好似微醺的晚風,語調不知該如何形容——深情抑或曖昧。


    她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俏臉近在咫尺,周圍的黯淡光芒襯托得頰上暈紅愈發鮮豔。


    “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感受到,作為交換,我的身體則是屬於你的……不覺得這種關係很親密,很美好嗎?”


    “……”


    岑冬生又一次愣住了。


    真是超出預料的想法。


    我的意識由知真姐控製,知真姐的肉體則由我控製……聽起來好像還有點色情。


    ——不不不,怎麽想都是我比較吃虧吧?!


    “那……現在呢?”


    岑冬生的語氣不由變得微妙起來。


    “你有沒有放棄這個主意?”


    “我看得出來,冬生你並不情願。”安知真重新站直身體,有些遺憾地迴答道,“那我就不會做。”


    “……是嗎。”


    “這兩天時間,本來我是打算當做緩衝期,覺得應該等你傷好之後,再告訴你全部。但在此之前,你就已經注意到真相了。所以……”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


    晚風習習,夜幕籠罩大地,走廊上的兩人肩並肩地走了一會兒,最後來到轉角處,望著遠方的人間燈火,星星點點。


    司空見慣的夏夜,一個原本不值得被記住的日子。


    安知真將手放在欄杆上,迎麵而來的風吹亂了一頭她漆黑如夜的長發。


    “好了。關於我的事情,該說的話都講完了。你清楚我的所有。”


    女人側過身來,忽然朝著他伸出手。


    岑冬生盯著瑩白如玉的手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但他的身體本能卻更加誠實,下意識伸手去握住。


    “——終於輪到我來問你問題了,冬生。”


    從掌心處傳來輕微的顫抖,他看到女人的嘴唇緊緊抿起。


    “我們之間的承諾……還有效嗎?”


    知真姐的神態舉止都在流露著強烈的不安感,她特地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就是為了讓他能感受到自己因緊張而頻率變快的心跳。


    兩人的心跳,在夜風中逐漸同步,仿佛融為一體。


    ——那麽,此時此刻的她,究竟是在表演,還是發自真心?


    岑冬生覺得這並不重要。


    “我早就答應過你,知真姐。這事兒還是我主動提的。”


    無論如何,這就是他兩個月以來努力想要抵達的目標,沒有任何理由放棄。


    就算有這番變故,無非是讓他確認了“安知真果然還是那個安知真……”這一點、為自己曾有過“說不定過去的安知真不是這樣的人……”的天真想法感到可笑而已。


    他和知真姐非親非故,本是陌路;


    是他這邊想要更進一步,於是她提供了機會、也提供了測試。


    其實還算公平。


    “真的?我們要做的一輩子、唯一的夥伴,你真的不會反悔嗎?”


    不要隨便給我加上太沉重的限定詞啊。


    “真的,都是真的。”岑冬生有些無奈,“難道還要我想辦法來證明嗎?”


    “唔……可是你剛開始不是說你心理受傷了,我擔心你心裏不滿呀?”


    “既然如此,那就補償我吧。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他隨口迴答。


    “……我知道了。”


    安知真沉思片刻,一副經過慎重考慮過的模樣,她附過身來,悄悄對他說道:


    “不過,現在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先迴家吧。”


    “?”岑冬生眨了眨眼,“迴什麽家?”


    “當然是……”知真姐的臉又紅了,聲音變得更輕,她小聲說道。“迴我家。就算傷快好了,你還是可以繼續住下去的……”


    “……”


    這女人,該不會又在打什麽奇怪的主意吧?


    岑冬生覺得自己不能上當,絕對不能。


    所以——


    “好,我們迴家。”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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