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差不多兩刻鍾時間,黃戟從水池中站起身來,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肌肉線條從胸前一路滾落到腳邊,仿佛是經過了蜿蜒的航道。


    黃戟重重吐了一口氣,隻感覺全身的疲憊都湧上心頭,隻想狠狠睡一覺。


    他正身處宮殿的浴池中,周圍裝飾古樸華麗,卻隱隱透出些腐朽之氣。


    這時,一旁飛來幾隻白鳥,小白鳥們銜著各式衣物,落在黃戟身邊。


    金羽白鳥開口道:“這是我等為貴客準備的衣物,樣式有些古舊,還請多擔待。”


    “閣下言重了。”黃戟笑道:“能有一棲身之所已是天大的幸事,怎敢肆意勞煩閣下。”


    金羽白鳥點點頭,道:“那既然不嫌棄,就請貴客換上衣物吧。”


    聞言,黃戟突然有些扭捏,道:“能否請閣下暫避一二?”


    金羽白鳥一愣,隨即開口道:“這,不知我等可是有何招待不周之處?”


    黃戟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隻是閣下可能不習我人類習俗,我們不習慣有陌生人觀察我們的裸體。”


    金羽白鳥歪了歪頭,轉過身去閉上雙眼,道:“我羽族沒有洗浴的習慣,都是借清水和細沙用喙打理羽毛,況且我們乃是異族,貴客居然還在乎這些嗎?”


    黃戟尷尬地笑了笑,思索起所謂“羽族”的含義,手上卻沒閑著,將送來的衣衫一層層套在了身上。


    這衣衫與天明城慣有的服飾頗有些不同,其顏色是素雅的天青色,衣領是素白色,沒有什麽裝飾。


    而冠冕也有些不同,是方方正正的模樣,卻沒有男子常用的發網。


    沒有發網在手,黃戟係了好幾次才把頭發紮住,饒是如此,黃戟額上還有幾根發絲散亂著,撓得黃戟有些不舒服。


    穿好衣服,黃戟對著一旁的全身鏡照了照,隻見鏡中的黃戟衣著素雅,寬袍大袖,再來一把羽扇都能去裝諸葛亮了。


    少了幾分殺伐氣,多了幾分秀才氣,不像是個軍士,反而像是個書生。


    就是額上有幾根發絲來迴舞動,看起來頗為不雅觀。


    這身裝扮莫說是殺敵了,就連騎馬都夠嗆。


    聽見黃戟換好了衣服,金羽白鳥睜開雙眼,振翅飛到房梁上,開口道:“貴夫人還要些許時間,勞煩在此等候片刻。”


    “無妨。”


    黃戟擺擺手,盤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將軍。”


    黃戟睜眼,隻見林紫羅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衫,正怯怯地看向他。


    林紫羅身上的衣衫與先前一樣,都是紫色,形製卻大有不同。


    林紫羅此前穿的是少女常穿的圓領水田衣,用料也很普通,都是用紫晶藤染色的細麻布。


    但她現在穿的卻是一件折衫樣式的衣裙,胸口袒露著大片雪白,一根粉色絲帶係在腰間,凸顯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內襯的繡衫纖薄得幾乎透出光來,勾勒出少女纖細柔美的曲線。


    林紫羅俏生生地立在此處,仿佛是從古畫中走出的宮女,讓人一時挪不開視線。


    眼見黃戟瞧過來,林紫羅羞澀地伸手捂住胸口,發簪上的珍珠“布林布林”地閃著,更襯托得佳人如玉。


    黃戟站起身來,兩人不禁注視著對方,如同來自古代的才子佳人。


    林紫羅發簪上的珍珠吸引了黃戟的注意。


    珍珠幾乎隻產在江浙、嶺南一帶,天明城都一百多年都沒出過百年以內的新珍珠了。


    沒想到這根發簪居然是玉琢珠飾,黃戟對這位未卜先知、神通廣大的“王上”興趣更加濃厚。


    這時,金羽白鳥突然開口道:“二位倘若疲憊,不急於麵見王上,大可在此交合雲雨,隔日再談正事。”


    兩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後理解了白鳥話語中的含義,對視一眼,滿臉通紅。


    林紫羅羞得說不出話來,黃戟則是一臉窘迫地開口道:“我們人類凡事遵循禮法,踐行道德,此事怕是不太恰當。不知閣下何出此言?”


    金羽白鳥從房梁上飛下,落到浴池的池台上,開口道:“王曰,這可能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兩人聞言一愣。


    隻聽遠處的宮殿群深處傳來一個細膩溫婉的聲音,道:“依我羽族訓,雙烏行於晝,謂之日,三娥伏於夜,謂之月。二者萬年一遇,遂生我羽族之祖。”


    “凡雲雨者,不過陰陽交融,延續新生,天地之新陳,族群之代謝,莫不出於此。”


    “世有邪淫,大智慧者無不避之,唯恐深陷泥沼,沉淪惡欲,再不得超脫。然夜晝之替,晦明之變,陰陽之合,天地之至理也,不應為倫所礙。”


    “今二位為禮法所困,而不能一抒衷腸柔情,所謂之咫尺天涯,逆本心而行,以致良辰空逝,豈非見棄於大道乎?”


    那聲音如絲如縷,連綿不絕,恍若是從兩人的耳中響起。


    金羽白鳥當即臥伏,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垂下頭顱,口中有規律地鳴叫兩聲。


    宮殿深處,一陣鳴叫傳迴,金羽白鳥這才站起身來,解釋道:“方才說話的正是吾王。”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看向宮殿群深處。


    這手段,就連沈玉符也做不到。


    黃戟正暗自猜測著,王的聲音再度響起,“君為人族,我為羽族,族裔有異,而大道相同。”


    “你們考慮的如何了?”


    黃戟躬身拱手道:“王上所言極是,然我人族受禮法約束,不如羽族天性自然,此處雖無他人在場,終究不可宣淫於此。”


    “唉,可歎,可歎啊。”


    宮殿深處傳來王的歎息聲:


    “期年真情終空付,三載徒作紙一張。且將火起燃舊夢,不教風雪繞前窗。”


    “非要等待一切都逝去,你才肯睜開眼嗎?”


    黃戟被這一番話弄得莫名其妙,笑著開口解釋道:“王上有所不知,等到此間事了,我等重迴地上,我便會向她下彩禮聘書,自此結為姻親,白頭偕老。”


    王卻詢問道:“姑娘,你認為呢?”


    黃戟迴頭,卻見林紫羅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片刻,林紫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向黃戟福身行禮,開口道:“妾願與將軍同席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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