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人心的天塹深淵,長不知幾何,深不見底。往下望去,視線被黑暗遮擋,橋下冷風陣陣,陰寒無比,哪怕沐浴在火光裏,亦是讓人感到通體發寒。


    此地究竟是自然的造化,還是玄奇的偉力使然,人們不得而知。歲月的銷蝕沒有在石橋上留下任何痕跡,光潔而冰冷。


    熾盛的神火不知燃燒了多少年,在黑暗中燃起唯一的光,如同永恆。自上而下的光與熱帶給眾人舒緩的暖意,卻無法照進深淵之下,穿透無邊黑暗。


    火光的溫度,與黑暗的陰冷,令寬廣的石橋成了交鋒的戰場。人們駐足觀望,石橋另一邊,冰冷暗色交織成的黑幕下,透出空虛詭寂的未知。


    向前?人們躊躇不定,茫然的眼神落在了最前方的三人身上,決定的權力永遠在最為強大的幾人手上。


    亂魔子走上前,在石橋邊緣站定,石橋兩側的虛空裏毫無動靜,宛如一汪死水。他本欲放出靈力一探究竟,忽感知到身上某物的異動,將視線投向石橋那端。


    空洞的黑暗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開始蘇醒,隻是極細微的波瀾,如同風拂過草地般尋常,沒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亂魔子盯著前方望了許久,才迴身對著另外兩人點頭道:“可以。”


    盡管亂魔子已經確認了沒什麽問題,但人群還是有些猶豫。一路走來發生的詭異仍曆曆在目,令人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沒人知道這神秘的空間裏還會發生什麽。


    亂魔子實力最強,又新得神兵,想來是能夠全身而退的。可他們這麽多人,既沒有相應的實力,也沒有強大的寶物,鬼知道下場會怎麽樣。


    鬼妖與聖尊二人對視一眼,也同樣看出了對方的擔憂,隻是他們三人向來共同進退,如今亂魔子又取了外界勢在必得的帝兵,也容不得他們反悔,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三位門主瞬間統一了意見,決定向前通過石橋,踏入彼岸。


    不久前緊張壓抑的精神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令每個人都感到疲憊不堪,眾人決定先在原地休息,調整疲憊的精神狀態,有備無患。


    心境上一旦出現破綻,對於任何修行者而言,都足以致命。輕則境界倒退,重則走火入魔,陷入瘋癲。心靈與靈魂這方麵一向被各大勢力列為重點,亂魔城的三大宗門雖然沒有條件,但也深知心境的重要性。


    熾火灼灼,浮光掠影,將身前的小天地照耀得形同明晝。眾人安心地調息,恢複到最佳狀態。時間的概念在這裏也模糊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人們調整完畢,神光飽滿,鬥誌昂揚。


    亂魔子靜靜說道:“既然休整完畢,那就上路吧。”


    平靜已久的石橋,時隔無數歲月,終於再度迎來了新一批訪客。第一個人踏步其上,雖然腳下傳來厚實感,卻仍是十分緊張。


    當他走了幾步無礙後,大隊人馬才緩緩壓上,滿橋麵的灰塵輕微震動,蕩起了一圈塵埃,隨著所有人都走到橋上,這才發覺,這座石橋的長度遠比他們想的要長。


    火光在頭頂搖曳,前方一片迷茫。兩側的可怖深淵廣闊無邊,石橋好似無盡黑色汪洋中的一根細索,他們則是細索上的螞蟻,無比渺小,令每個人都生出發自內心的畏懼。


    嘈雜的腳步聲與冗長的唿吸不斷響起,眾人收起滿心的思緒,大步向前。神火永晝,亙古不息,散出無量毫光,將全部詭異攔在身外。


    歲月的力量在這裏歸於虛無,空間沒有了界限,時間沒有了意義。


    寧羽冥與紅姬走在隊伍的末尾,寧羽冥想起囚牢中永遠不變的黑暗,感慨萬分。驅逐暗色的躍動火光,勾起了齊紅姬塵封已久的迴憶,從記事起就一直陪伴著她的紅焰,已然化作她生命的一部分。兩者間的相似,令身處齊家時的往事一一浮現,那些煉器的要訣、手法,長輩的教誨,修煉的艱苦,都觸動著她的神經。


    還有那個她隻見過一麵的孩子,她名義上的弟弟。


    紅姬眼裏的迷茫隻持續了一瞬,直到家族的決定,灰色的潮水將她淹沒,從迴憶裏驅逐出來。豔麗的臉上,神色淡然。她是齊家人,可早就不姓齊了。


    眾人走著,之前困擾他們的詭異低語不再出現,不少人逐漸放鬆下來,悠然的狀態直到一陣異響傳來。


    起初人們以為是幻覺,沒有太過在意。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才發現不對。


    “沙沙”的異響聲,本輕微無比,很容易被人忽略。可當這種響聲成千上萬道一齊響起,就好像無數隻蟲子在爬行,極其詭異。


    眾人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古怪的事物,異響聲越來越大,在精神心靈裏不間斷鳴奏,細碎聲音宛如無數小蟲在身體上、靈魂上爬行,令人頭皮發麻,完全無法忍受。


    亂魔子一聲冷哼,不久前落入他手中的小幡重新出現,洶湧的魔氣彌漫開來,將眾人環在其中,張開一道透明的黑色屏障,終於隔絕了那可怕的聲音,讓眾人緩了口氣。


    魔氣翻湧的黑霧裏魔影閃動,兇戾的魔物再度孕育而生,亂魔子高舉小幡,小幡不斷放大,長約數米,幡麵迎風飄動,無形的力量擴散,看不見的波紋撒向四周,傳遞出輕微的動靜。


    人們緊張地望向身側,就在石橋底下,火光照不到的黑暗深淵,沉寂的死水徹底複活,微微蕩漾,濃稠深邃的漆黑潮水不斷漲落翻湧,竟在向石橋接近!


    這可怕的異象令眾人驚懼,深淵下宛如塵封的禁忌,令人根本不敢生出探知的念頭。如今這可怕的黑暗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活了過來,盯上了他們,這該如何是好?


    眾人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引出什麽別的變故,縮在魔氣流淌的屏障內,靈力鼓蕩全身,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那片翻湧的黑潮全貌終於原原本本地展現在眾人眼前,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泛著烏黑光澤的厚重甲殼,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形成一片無窮無盡的黑色海洋,從深淵底下緩緩升起,波濤翻覆,令人聞之色變。


    任誰也不會想到,看似平靜的深淵底下,竟有著如此多的蟲子!人們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繁複厚實的甲殼下麵,是一雙雙閃爍著森冷寒光的複眼,擇人而噬的兇芒,再加上規模龐大的蟲群,仿佛一切都要被其淹沒,沒有力量能夠抵擋!


    身前薄薄的魔氣護罩,真的擋得住這麽多蟲子嗎?人們失神地看著漆黑的蟲潮不斷逼近,身體僵硬,升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陷入怔怔的迷茫。


    饒是鬼妖與聖尊兩位實力超群的強者,也呆在原地。始料未及的情況也同樣震懾住他們,自嘲地一笑,原來他們早就已經被黑色包圍,隻是不自知罷了。


    石橋兩側,黑色的浪潮終於撲來,高高堆疊的蟲浪眼看就要觸及橋邊,上方燃燒的熾烈火焰,火光卻無法對蟲潮造成任何影響,深深的無力感讓人們放棄了抵抗,望著海潮臨近,等待著最終的審判到來。


    “真是不甘心啊。”鬼妖神色落魄地笑道,“沒想到縱橫數千載,竟會死在這些蟲子手裏。”


    “本以為是寶地,卻不想,會是我等的死地!”聖尊感慨道。他們三人曾經共同闖蕩過陰絕山脈深處,有過非一般的際遇,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輝煌的人生還未過半,沒想就要如此落幕。


    兩人搖頭,相視一笑,眸子裏盡是決然。正欲鼓舞士氣,號令眾人與蟲群決死一戰。卻聽得身旁一道冷冷的聲音徐徐響起:“還沒到最後,就這麽沉不住氣?”


    渾身籠罩在黑袍底下的亂魔子發出有些滲人的陰冷笑聲:“我可覺得你們還沒到必須死的時候,怎麽,這麽急著投胎?”


    三人沉默一陣,忽然紛紛笑了起來。鬼妖深吸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搏一條生路出來!”


    寧羽冥看著那些不斷逼近的蟲子,猙獰卻又親切,令他感到十分古怪,又難以理解那詭異的親近感。


    他轉身,正準備詢問身旁佳人,卻不可思議地望見她滿臉驚恐的神情。那模樣,和初次見到的害怕不同,更像是烙印在靈魂裏的恐懼!他從未見她露出過如此神情,此前的齊紅姬在他麵前,一直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大姐姐模樣,卻不想這些蟲子,竟是能令這位出身齊家的天之嬌女都驚恐異常,這讓他也感到不安。


    他眼神凝重,猜到極有可能她認識甚至見過這些蟲子,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伸手按在她顫抖的雙肩,直視著那雙失神的眸子,低喝道:“齊紅姬!”


    宛如驚雷在腦海中炸響,轟的一下將恐懼懾退。那雙眼睛裏重新聚起了神采,看著身前青澀的男孩,眼中流露的關切之意,心中觸動,輕輕一笑:“謝謝弟弟。”


    寧羽冥鬆了口氣,指著離石橋隻有一線之隔的蟲潮,問道:“姐姐知道這些是什麽?”


    紅姬深深唿吸,壓下心裏的恐懼,道出了這些蟲子的來曆:“噬靈蟲!”


    “我曾在古籍上讀到,此蟲專以天地靈力為食,所過之處,一片荒蕪,萬物凋零,生機泯滅,乃生靈之敵,為天地大道所敵視。”


    “噬靈蟲天性兇殘,任何生物都被其視作食物,同族廝殺尤為冷酷。它們身上的甲殼是漫長進化過程中所形成的,能克製一切靈力攻擊手段,甚至能吸取各種靈力,是我們人族修行者的克星!”


    “古籍記載,此蟲生長過於歹毒,奪其他生靈之根本,令萬象紊亂,天地不容。且後來吞食人族修行者靈力,便一發不可收拾,視我們人族修行者如美味佳肴,無情捕殺,造成無數死傷。”


    “而在荒古年間,人族壯大,三皇五帝橫空出世,號令將此蟲斬盡殺絕,我一直以為這些蟲子早已滅絕,想不到這裏竟然還遺留了如此之多!”


    紅姬失神說:“噬靈蟲乃是我們修行者的天敵,任何靈力都會被其吞噬化作養分,令它們更加興奮,我們不可能擋得住,所有人都會死的!”


    寧羽冥看著她臉上浮起的懼意,扭頭望向橋下。他頭一次聽說這種生物的存在,如此可怕,如此恐怖,奪天地造化反哺,取萬靈之生融己身,乃一切靈物的死敵。


    這和他體內的毀滅之種,何其類似?


    或許那親近感就是源於此,他想到,曾經亂魔戰場被列為禁區,傳聞中席卷至高位麵的浩劫起源,是否就是這些蟲子?


    他平靜地注視著即將到來的黑色潮水,神色淡漠,灰色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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