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超越了生命層次的本能恐懼,壓抑的毀滅異力自那道身影上散開,擴散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灰白漣漪,朝著四麵八方湧去。


    血脈神秘被壓製,恢複意識的天荒戰猿,卻無法調動身體的任何一分力量,磅礴如海的氣血,此刻也沉寂幹涸,散布出一種枯敗腐朽的味道。


    灰白順著手掌不斷蔓延,已經爬滿了大半具軀體,不斷侵蝕著它對身體的感知與掌控,識海內的陰影仿佛也蒙上了一層灰色,充斥著邪能的血色領域早在毀滅氣息流露時,就無法抑製的消散,陰影在低吟恐懼中潛落深海。


    獸王瞳孔裏金亮的光澤逐漸黯淡,再難見到那無數細碎的神輝電芒,枯寂的灰白侵染,眼前的場景漸漸模糊不清,它的意識在不斷消退,似在一片虛無的光影中穿梭,最終沉入冷寂的黑暗。


    手臂無力地垂下,雙腿再難以支撐起全身的重量,整副軀體無力地砸落在地。


    這尊強橫的獸王,最終落敗,迎來了自己的末路。


    灰白的毀滅漣漪,充盈著破滅一切法則的力量,在虛空中沉浮蕩漾。流溢出的毀滅氣息,似凝結出一幅幅亙古滄桑的久遠畫麵,記錄著一個個位麵空間崩塌破滅,一條條大道法則衰敗瓦解,與萬物創生相對的極端偉力,展現的淋漓盡致。


    寧羽冥立身半空,灰暗的眸子靜靜注視著一切的發生,紮根在身體深處的半顆殘缺種子,如毀滅規則的凝結,傳遞出令虛空坍塌萬物凋零的異力,讓人難以想象,小小的一顆種子內竟蘊含著如此的能量。


    枯敗死寂的灰白不斷吞沒天荒戰猿的軀體,寧羽冥體內的殘缺種子如得到了滋養,一絲絲壯大。這位獸王強盛的生命力,開始被肆意的汲取,化作令它不斷壯大的養分。


    隨著灰色的蔓延,早先被侵蝕的部位,重新暴露出來,可灰色褪去後重新露出的卻不再是血肉肢體,也不見任何骨質,空空如也!


    如遭未知的事物蝕食,天荒戰猿垂地的那隻手掌徹底消失,小臂沒了一半,從斷肢處向裏望去,是邃暗的深黑虛無,如湮滅生機的深淵。


    可想而知,不久之後,被灰色的異力徹底吞噬生命的獸王,其存在的最後一絲痕跡也將被抹去,不存於世。


    道基深處的半顆種子煥發出活力的光澤,不斷壯大也愈發顯得神秘,如有生命般的,流露出超然、至高、冷漠的意味。


    完全取代了寧羽冥意識的它,似乎並不滿足慢慢殺死眼前的手下敗將,純粹而極端的破壞欲望,忽在某一刻徹底覺醒,與生俱來的本能終於在失去了約束後完全釋放。


    空中的身影緩緩將手抬起,灰霧在他周身浮現,無神的瞳孔中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毀滅之火。


    天地間劇烈震動,無窮的狂暴靈力蜂擁而至,在掌心間匯聚、壓縮,凝成了一個極耀眼的光團,內裏如若陷落的世界,無止境的坍塌,恐怖的威能在其內醞釀。


    無情的眸光掃過之處,便有真實的一簇簇黑色火苗盡情綻放,瞬間在這萬絕山脈的東部各處,燃起滔天業火,讓本就被戰鬥波及破壞的環境再添瘡痍。


    靈力化作的光團還在不斷壓縮,從頭顱大小已經縮小到巴掌大,被寧羽冥手掌完全握住。


    但血肉之軀完全承受不住如此暴虐的靈力衝刷,刹那間就被洗去了皮肉,就連骨質也不斷被消磨。灰霧順著手骨被磨出的一個個小孔鑽入,和骨掌交融,閃爍著晶玉般的色澤,將靈力的狂暴衝擊硬生生地抑製。


    光團越縮越小,靈力的光華幻生幻滅,無數層世界坍塌破碎,歸於虛無,殘骸在不透明的中心點重塑,不透明的色澤越來越濃,成為吞沒虛無的深黑。最終整個光團被壓縮成最小、極黑的一點,真正的毀滅極點。


    身影平靜的將手掌前伸,已經被銷蝕得隻剩五個尖端的骨掌鬆開,毀滅極點如若浩瀚天地間的一粒微塵,渺小到毫不起眼,卻從中散發出足以令一切大道規則破滅,世界顛覆毀滅的森然恐怖!


    如掌握著不可思議偉力的毀滅主宰,無情的宣判著眾生命運終結,那極端的毀滅意誌,在殘種輕輕旋動間,終於傳達而出。


    無聲的壓抑裏,一圈圈漆黑的光環自毀滅極點迸發,向外擴散,冰冷的毀滅波光從黑環衝刷而下,將一切照耀到的事物消融瓦解,化作細小的顆粒微點,升騰起一縷縷黑煙。


    毀滅之火焚燒不止,連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絕望火海,無數生活在其間的靈獸爭相奔走,四散而逃,卻被頭頂的毀滅波光罩下,形神俱滅。


    猶如滅世般的景象在眼前展現,毀滅異力將這一片地界極盡破壞,沒有任何生靈能逃離。極端的異力扭曲了空間,虛空的一道道裂口處,竟生出詭異的波瀾,並不斷向四周延伸。


    無數生命精氣似被看不見的隱秘聯係,輸送至殘種內,灰霧翻湧,極為愉悅,無所顧忌的宣泄本能,似乎令它收獲了無限量的快感,毀滅的事物越多,殘種的生長也愈發迅速。


    那究極的破壞欲望催促著它,毫無理智可言的毀滅一切,獲取更多的生命精氣,成了它當下最為迫切的需求。


    寧羽冥眼底的毀滅意誌更為濃鬱,掌心間的毀滅極點如唿吸般律動縮放,激蕩起極深邃的光暈,他正欲再次施為,猛然看向前方。


    放眼望去,毀滅波光與毀滅火海交互的,萬絕山脈東部被破壞得千瘡百孔,生機全無,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複如初。


    而在上方,一道身影踏空而來,視一切毀滅威能如無物。


    自那個方向往前延伸,便是萬絕山脈的最中心,那裏有著與寧家絕天峰不相上下的一座瑰麗高峰,名為萬絕。


    而在其上,居住著所有東域強者都不敢小覷的對手,整個萬絕山脈所有靈獸的絕對君主,自太古時期存活下來的遺種。


    其名為,玄天冥虎。


    玄天冥虎尋著兩道氣息而來,卻不曾想見識到如此場景。


    天荒戰猿的一隻手臂已經消失,渾身爬滿了灰白,大半個身子都詭異的消失不見,感知裏的那道意識如飄搖的燭火,隨時都能消散。


    它再望向那個人類。


    年輕的身體裏卻流露著與年紀不符的十足的毀滅意味,那仿佛要毀滅一切的極端意誌自其身上湧出,令它感到一絲久違的熟悉感。


    它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何其相似!


    想到之前感應到的那股氣息,它心中了然:“原來是命中注定。”


    “嗷——”


    一聲虎嘯震天,玄天冥虎壓製住心底的情緒,既然已經清楚,那麽就該解決了。


    它輕抬虎掌,琥珀色的豎瞳亮起一抹兇色,隨即重重壓下!整個動作渾然天成,夾帶著一絲莫測的道韻,神異非凡,卻見對麵的人影身形劇顫,如遭重擊般栽落!


    一雙豎瞳緊盯著那道下落的身影,似受到無法抵擋的壓製,內裏急速旋動著,想要釋放出更多毀滅威能的殘種驟然停下,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透過皮膚鑽入寧羽冥的軀體內部,進入到那顆詭異的殘種中,極不情願地重新沉寂下去。


    似是察覺到了其身上的變化,玄天冥虎引動力量,止住了其下落之勢,並將其包裹,懸於地上。


    那蘊含了無窮威能的毀滅極點,則是被它一口吞下,還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飽嗝,除了它額上的印痕更具光澤外,並無任何異常。


    解決了問題源頭,虎睛轉向被毀滅力量破壞的各處,隨著殘種的沉寂,毀滅極點的消失,肆虐的毀滅火海一點點消散,空中晃動的毀滅光環亦一個個崩解,扭曲的空間也逐漸恢複,天地間驟然一亮。


    目光所及,滿目瘡痍,令這位君主心神悲憫,獸魂道哀。浩瀚的力量從其體內散出,蔓過森林,令草木複生,瘋狂生長,撫過山峰,令裂隙愈合,光潔如初。


    它垂眸,一滴晶瑩剔透的精血,蘊藏著無窮的生機,從它爪尖滴落。頃刻間,如時光飛逝倒轉,一切都似乎還原成了之前的樣子。


    一隻隻在毀滅波光下消亡的靈獸,驚奇的複生,茫然地抬頭四下張望,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精靈再造!造化之能,如若神跡!


    若是被任一人類修士看到這一幕,恐怕都難以置信,玄天冥虎此舉,足以封神!


    這是靈力無法達到的,另一個層次的力量,能夠改變規則的力量!涉入了生命禁區!


    豎瞳望向意識沉寂的天荒戰猿,通體的灰色化作粉塵消散,在空氣中閃爍。天荒戰猿的軀體重新展現在天穹下,消失的軀體憑空顯現,唯獨那隻已經消失的手臂沒能夠生長迴來。


    玄天冥虎感歎莫名,那隻手掌遭受毀滅之種的侵蝕太久,它對此也無能為力。


    對著缺少了一隻手臂意識從渙散邊緣拉迴來的天荒戰猿,它心情複雜。


    隻是它並不能夠殺了那名人族給其報仇,為了整個萬絕山脈,乃至更大的廣袤,它隻有在心裏默默說了聲抱歉。


    將所有的處理完成,它便將兩具重傷的軀體帶離,迴歸它的居所。


    還不知道等兩者醒來會產生怎樣的矛盾,但它也顧及不了那麽多了。


    那個人遺留在那裏的力量,已經快要消散。


    .......


    海風撲麵,帶著獨特的鹹腥濕氣。浪濤拍擊著島岸,濺起的水花驚嚇了忽然掠過的飛鳥,撲騰著翅膀遠走高飛。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更遠些被濃霧所籠,無法辨識方位。穿過霧層的陽光一縷縷灑下,碧波蕩漾,波光粼粼。


    不見沉鱗的一片汪洋中,一座孤島獨處。


    島很大,有稀疏的樹林,也有積雨匯聚的水潭,草叢中不時有蟲豸閃現。中心處更是隆起宛如小山一般,而在這小坡頂上,竟是有人正在飲酒。


    生得極為好看的臉上露出一副懶洋洋的神情,並列一線的眉宇下,黑白與藍白相間。雪白衣衫席地而坐,不知沾染了多少草芥苔綠。


    本人卻毫不在意,一隻腿屈著,拎酒的手擱在膝上,很是隨意。看著空曠寂寥的海麵,出塵姿態俊逸非凡,散發出一種妖異的氣質。


    不多時,一壺酒便飲完。青年晃了晃手,也不見一滴酒液流出壺口,便將空壺擱在一邊。


    他像是有些喝醉了,嘴裏不停嘟囔著些聽不太清的細碎話語,揉碎在浪濤拍岸聲裏。細而長的眸中映著水中波光,怔怔出神。


    忽有風來,將衣飾上的髒物吹拂而去。他輕聲道:“歲月如水逝,不知何時將會?”


    “那場盛會還有些年,明處的早已蓄勢待發,暗處的蠢蠢欲動。”


    “不知多少人想要在其間嶄露頭角,又有多少人妄圖淩頂絕世?”


    “而在所有的信息裏,都少了一個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年她的那番戲言,可能成真否?”


    他忽然輕笑起來,漸而放肆,再至消散。


    “你消失了這麽多年,總不可能是真的死了吧?”


    “我知道你不會死。”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所以,他認真地說道:“我會在最高處等你。”


    “那麽,請別讓我等太久。畢竟...若少了你,一切就太過無趣了。”


    目光延伸至極遠處,穿過層層濃霧封鎖,穿過廣袤陸海域界,不知對著何人,他這般說道。


    望著頂上灑下的光亮,思緒放遠,他口中喃喃道:“看來是不能再這般悠閑了,我也得迴去好好準備...”


    “哞——”


    似乎是在迴應青年的話,整座島輕微晃了晃,在這很難見到活物的深海底下,竟是傳來了一道緩慢而悠長的嘯聲,響徹在浩蕩的空域。


    海水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漣漪,汪洋中的島嶼竟是開始一點點動了起來,從最初的靜止越來越快。


    而島上的青年卻像根本沒發現這般變化一樣,安靜的坐在小山上,看著一成不變的濃霧,心裏想著。


    “最後的那個,隻能是你。”


    “這是我的選擇。”


    “你可千萬不要辜負,這份心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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