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身,望向畫中人。


    一畫一人,一明一暗。


    畫中人一如昨,眼前人已是人非。


    那人忽出聲道:“可與我講一講你的故事麽?”


    他合上雙眼,應了下來。


    初見時,天堂中,天路盡頭,氤氳混沌若花開,她從畫中走來,一眼便為之所傾。


    再爾後,共行兩域,漸而心生歡喜,他習劍,她便觀,他修行,她亦伴,所行不知幾千裏,與她共看寒暑替。


    迴到東域,他帶著她迴到家族之中,他本想與她一生作陪,卻無奈家中老人齊聲反對。


    而往後以為安寧的那段日子,卻成了他這些年最痛苦的折磨。


    劫來,人去。


    迴憶傾訴中,他仿佛又一次見到令他痛苦的源泉。


    這副已無道基更無靈力的空洞軀殼,忽湧上片片暗色。


    那人突然轉身,望向陷於迴憶漩渦中的他,目光所及,暗色消隱。


    右手虛按,空間亦為之下沉,似有無形風暴生成,身下的巨大靈陣刹那點亮,沉寂的磅礴能量似被喚醒,陣紋飛舞如遊龍,無邊威壓瞬息降臨。


    空洞的軀殼頓時遭受到巨大的壓力,過往片刻便被碾碎,痛苦使他意識恢複清醒。


    也正在這時,那人手掌輕輕上揚,靈陣所帶來的威壓消散,無數陣紋重歸沉寂,一切在一轉眼間就已恢複了原樣,宛如無事發生。


    他並沒有倒下,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仍能夠穩穩站著。


    他看向那人,眼神中含著歉意。


    “多謝。”


    “無事。”


    心有靈犀般兩人都未提起方才那道未知的力量。感受著那股支撐著他的力量緩緩離去,他繼續問道:“人道本源是否真的存在?”


    那人想了想:“應是有的。”


    “天地間有輪迴,輪迴本源六道之一,乃是至高起源某位存在所有之物,世間獨一份。此前數個紀元皆有傳聞出世,卻無人得之,此紀元並未聽聞其消息,想來應是蟄伏某處。”


    “不過...”那人忽皺了皺眉頭,“此紀元變幻莫測,人道本源無從感知。”


    “天機繚亂,難以推測,吾亦不能確定其所在。如此神物,天地間自有定數,有時終須有,無時莫強求,非福緣深厚者不可得之。”


    說完,他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笑道:“遭受大劫卻仍幸存,命數所致。而觀你氣運並無異處,實是怪哉,吾也難以算定,說不得真有機會獲取那縹緲之物。”


    他忐忑心緒安定下來:“多謝前輩指點,晚輩自當盡力。”


    “若是最終無緣得之,也是天命所定,無需自責。”那人感慨道:“天地浩瀚無窮,誰能言盡輪迴事?萬千位麵,陰陽雙宇,又有誰人踏遍?無數隱秘便是無數可能,誰敢言除此之外就別無他法?”


    是啊!天地之大,除卻兩法之外,一樣可能有各種機會,廣袤神秘的六域十禁當中未必沒有其他可能。他這樣想著,似乎前路也不再迷茫,愈是希望,愈是對這位前輩心生敬意。


    於是他再次朝著那人半躬身,行禮。


    中年男子立於壁前,無聲無言中坦然受之。


    他起身,恭敬問道:“前輩厚恩,不知晚輩當如何報之?”考慮到眼前這位境界高深,他也不敢誇下海口,“但凡晚輩力所能及之事,在所不辭。”


    聞言,那人再次認真打量了他一遍,淡然道:“枉你有心。可我令你去做之事,必然是兇險無比,以你境界稍有觸及即有身死之禍,你也願意?”


    他眼眸清澈,神色堅毅,絲毫不為所動:“晚輩願意!”


    “你這小娃娃,倒是有點意思。年紀輕輕,便如此豁達,生死置之度外,不愧是寧家血脈,不錯。”


    那人笑道:“若是替吾行事耽擱了你重複修為,或是使你與那人道本源失之交臂,令你行心意不順之事,又當如何?”


    “晚輩自當盡力而為,抉擇之時必有決斷。”


    “倒是很少見你這般的人了。”那人眼裏滿是追憶,“這世間太多的精明人,實在是無趣的緊。你小子倒是別樹一幟,有些意思。”


    “這年輕人到底是不同於我們這些老一輩。吾不禁期待著,有著無限可能的你們,會使這個世界呈現出怎樣的精彩?”


    他轉身麵向石壁,對著那幅畫卷輕聲道:“無限可能啊...”


    “前輩過譽了!”年輕人感慨,“晚輩不過是心有執念罷了,且修為荒廢年久,又如何未來可期?”


    “我不過隻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分,轉瞬即逝。當世之中,比晚輩優秀的年輕俊傑數不勝數,他們的言行品格,所執信念,融匯成一股新風,點綴大世多姿多彩,我所不及。”


    他不禁想起那些熟悉的同輩們,不知他們現在可好?又想到自身這副模樣,不免心中黯然。


    “活著,就有希望。”那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同樣是這世間優秀的年輕人,何必執著於一時得失?”


    “大世如潮,風浪不止。這片天地擁有無窮變化,誰堪悉知?時代洪流,滾滾向前,造化神秀,靈蘊萬千。”


    “每一個時代必然璀璨,每一刻都是新的機遇。命之所定,天耶?人耶?唯有努力拚搏,去抓住每一絲可能,方才能破繭成蝶!”


    聞言,他心中又生出些許期盼。活著就有希望,他還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誰又知道他不能抓住那一絲機會涅盤重生呢?


    盡管其被封鎮於這寧家最深處,或是寧家之大敵,可他仍是生不出什麽敵意,有的隻是滿心的敬意。他不知他為何相幫,但這是恩,他會記。或許他也懷著某種其他的心思,可這番提點,如同再造。


    他又重拾起信心,向著石壁前那人,眉眼愈發恭敬:“前輩請言。”


    “那便囑你一事罷。”


    這一刻他身上的暗逝去,有些模糊的身影變得清晰起來,輕抬手,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麵古樸鏡子落於他掌間。


    邊框是一圈黑色金屬圍成,鏡麵泛著靈石透出的熒光,卻未映出兩人的身形。


    鏡中虛幻如另一界,灰蒙蒙無法看清。那人指尖輕動,隻見一支木質簪子從鏡中緩緩飄出,懸於掌上。


    看著那尋常無比的木簪,年輕人神色鄭重,不敢小覷,想必這就是前輩要交代之物了。


    男人望著手中木簪,流露出些許追憶,向著年輕人說道:“這是吾當年一位故人之物,遺落吾處,一別無數年,未聞其訊,不知其蹤。”


    “吾將這簪子交予你,替吾去尋她,上麵附著吾的一縷神識,能與吾故人氣息聯係感應。”他望著畫卷,目光似穿透虛無,與佳人對視。悵然道:“隻需你將這簪子交還吾那位故人即可,她一見便知。”


    “隻是她行蹤縹緲吾亦無從得知,你恐怕不會輕鬆,還須多加小心。”男人手掌輕托,木簪緩緩飄至年輕人身前。“吾那位故人亦有通天之能,若是你能尋到她,或許有機會解決你的問題。”


    “不過,也不知你能否解決身上的難題。”他沉吟道,伸手點向木簪,一道極細的絲線從其指端湧出,滲入木簪之中。“吾將些許靈力附於其上,若遇大兇險可護你一次,相信你自有決斷。”


    “這東西你且收好,平時切忌氣息顯露招來禍端。”


    他伸手接過簪子,入手冰涼,光滑並無紋理,像是普通人家所用之物,看不出是何木製成。


    “前輩恩惠不敢忘卻,若有所得必當報之,”他鄭重行禮道:“前輩所托,晚輩定當竭力!”


    男人笑了笑,看向年輕人的眼神中滿是讚許。


    “吾所言便到此為止,以免亂了天數,往後的路還需靠你自己。”他又忍不住說道:“這年輕人啊,不論何等處境也莫要舍了希望,不然可就是真正麵臨絕望了。”


    “這世上,總歸要有那麽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不然就太過死氣沉沉了。”男人轉身感慨,“便讓吾看一看,屬於你們的世間,會是何等光景?”


    “心有所念,身有所為,意氣通達,天地為開。”


    “好了,吾也沒什麽可再與你小家夥聊的了。”他往後揮了揮手,便算作告別。


    靈石熒光照不見的陰影突然洶湧起來,宛若實質一般將兩人之間阻隔,他就此消失在年輕人眼中,沉入暗色。


    垂首,掌中鏡中映著他模樣,卻也不同。


    他凝視著鏡中的自己,輕聲呢喃:“當年不敢問你,如今也仍是逃避。”


    “這世間紛擾,不過自欺自圈爾。”


    “可會有再相見的一天?”他輕輕搖頭,“無限可能...”


    一聲輕笑後,他掌間那麵鏡子消失,他抬起頭,看著畫中的人兒,眼底盡柔情。


    ......


    年輕人在靈陣邊緣無聲矗立良久。


    惑有所解,心有所得,天地為之清明。


    他轉身,向著黑暗深處,與靈陣光亮漸行漸遠。


    前路黯淡,卻無迷茫。嘴角揚起的弧度,是希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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