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均衡。”


    木衛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所以你不相信有絕對的美好?”


    葉安搖頭,道:“生命的主旋律是接踵而至的問題與孤獨。”


    “美好來自於戰勝這些的那一瞬間。”


    木衛靈:“然後呢?”


    “再次陷入孤獨,再次遇到問題,還要再次與這些戰鬥,永無休止的輪迴,除非做出盜天者那樣的選擇,不然就不得解脫。”


    “多麽痛苦。”


    葉安仍搖頭:“你覺得柳聖的生命是痛苦的嗎?”


    “還有剛剛那位母親,她明明在找虐,可她的內心似乎是開心的。”


    “包括我自己,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之中,痛苦與無能為力的時光占比最大,可若總體對我的人生做一個評價,那一定不是痛苦。”


    木衛靈好奇道:“你會怎麽評價你自己?”


    葉安認真道:“我是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在人間的最高處盛開。”


    “滋養我的大多數養分是困難,挫折與痛苦,但我溢出的花香仍能撫慰人心,也終將散滿人間。”


    木衛靈被這個獨特的迴答震住了。


    她想過,葉安的迴答可能有自謙的成分,比如我都是靠著別人的幫助走到的今天,也有可能是一些品質,我勇敢無畏,堅韌不拔。


    但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句話。


    我是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在人間的最高處盛開。


    木衛靈看著葉安陷入沉思,直到被葉安的問題叫醒。


    “輪到你了,你會怎麽評價你自己?”


    木衛靈眉眼緊鎖,細細迴想:“我是與天道最近的光,照亮這個世界是我與生俱來的使命。”


    “你自己呢?”葉安追問道:“我沒有從這個迴答裏聽到你自己。”


    木衛靈被這個反問刺激到了。


    她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高下立判。


    她活過了無盡歲月,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要什麽,所做的,是所謂的使命,好像不能完成這個老天道交給她的使命,她的生命就是失敗的。


    葉安淡淡道:“希望你在未來可以找到自己的歸處。”


    “這個世界唯一絕對的事情就是每個人都會死。”


    “死亡並不可怕,痛苦也並非天底下最大的災厄,對我而言,最令人難過的是不知道自己要死在哪,是到最後都沒能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安心閉上雙眼的涼爽夏夜。”


    “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找到獨屬於自己的良夜,這是我作為天道,會對這個世界做出的最大改變。”


    “你覺得怎麽樣?”


    木衛靈再一次沉默了。


    原來在這位年輕天道的眼裏,所謂的痛苦與死亡不過隻是生命旅程中的細枝末節,真正重要的是這個旅程的終點,是不是你想要去到的那個地方。


    這讓木衛靈直接開始思考,我的終點該在哪裏呢?


    好似生命之門被打開了一般,她一瞬間想到了許多抽象的或者是具象的地方。


    夜色來臨。


    孤男寡女坐在聖城王宮後花園的長椅上。


    木衛靈側過頭,葉安的眼神很柔和,就像是水一樣,可這雙眼睛下麵卻埋藏著一些很堅固的東西。


    “願不願意跟我走?”忽然,葉安問道。


    木衛靈撐著下巴看著葉安,眼神中竟不知不覺多了些許仰慕,就像是一個風流帥氣的男人,站在你家的大門口,拍了拍背後的鬼火,大喊一聲走,我們去看看這個世界。


    “你是不是愛過很多人?”木衛靈笑問道。


    葉安詫異道:“怎麽會有這種錯覺,我這一生有且隻有一位妻子。”


    “我是搞純愛的。”


    “啊?”木衛靈驚訝,道:“真的,看不出來,你讓我感覺,像是會有許多女人喜歡的那一種。”


    葉安搖頭,道:“可能有吧,但我沒注意。”


    忽然,他話鋒一轉,道:“你丈夫呢?”


    木衛靈聞言,臉色微變,道:“你怎麽知道我結過婚?”


    葉安微笑道:“木天一是你的孩子吧?”


    “你身上有與他相似的氣息。”


    此話一出,木衛靈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對於木天一這個孩子,她的態度似乎並沒有那麽好。


    葉安擁有一雙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你覺得你的孩子真的會與聖靈他們為伍嗎?”


    “他們不是已經達成合作了?”木衛靈皺眉。


    “我覺得不好說。”葉安搖頭。


    木衛靈淡淡道:“我的前夫是非常傳統的神界人,也是上一代神界之主。”


    “他對木天一的教育我都看在眼裏,這讓我覺得天一應該不是可以輕易做出改變的那種人。”


    葉安皺眉:“你作為精靈,竟然堂而皇之的與神界之主結婚,動靜絕對不小,聖靈沒有對你動手嗎?”


    木衛靈搖頭道:“當時神界的權威有些不太穩固,各界的勢頭都不弱,宮氏與樊氏達成共識,他們需要一位天生的王者,純血精靈與神界之主的結合,一定可以滿足他們的要求,事實也的確如此。”


    “想想也是一段孽緣,木白(前夫)很愛我,對我言聽計從,可我自然是不願意與那個陣營的人為伍,更別說聯姻了,所以到底是被逼的,宮氏樊氏與聖靈達成了交易。”


    “若我不從,那就對我出手。”


    “但事實上,那個男人很不錯,除了立場以外,其他方麵我令我非常滿意,強大,浪漫,有情調。”


    “最後,他也為我而死。”


    “他生命最後的那段時光是痛苦的,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麽上麵還要對我動手,不是已經完成約定了嗎?”


    “他並不知道,上麵那些人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價值了,就可以拋棄了。”


    “他一輩子都在遵循神界的傳統,直到最後一刻終於被逼到無可奈何的地步,揭竿而起,為我的離開護航,反抗對我出手的殺手。”


    “這時,天一已到了記事的年紀,他當時可能是在場的,場麵很混亂,我看不清楚。”


    木衛靈的情緒肉眼可見的失落。


    葉安輕聲問道:“你覺得你的前夫為什麽會這麽做?”


    木衛靈淡淡道:“他是一個正直的,有責任,有擔當的人,想來也許是因為他也沒有那麽迂腐吧,他看清了天上那些人的真麵目,知道我是對的!”


    葉安搖頭:“不對。”


    “哪裏不對?”


    葉安平靜道:“據我所知,前代神界之主在任的時間很長。”


    “長到可以發生許多的事。”


    “作為神界的總管理者,天界手下最大的那條走狗,你覺得在他漫長的任職生涯裏,他會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麽德行嗎?”


    “相反,他可能比你更清楚,因為他就是為那些人做事的。”


    “倘若他會為了正直而拒絕宮氏,樊氏,聖靈的要求。”


    “那我可以百分之一萬肯定,他不會成為神界之主。”


    “他是最強且無可替代的嗎?”


    葉安直勾勾的看著木衛靈。


    木衛靈的內心忽然一陣絞痛:“不,他不是最強的,也不是無可替代的。”


    “所以,那是……為什麽?”


    葉安眉眼低垂,道:“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愛能跨越一切。”


    忽然,一隻胖胖的藍貓叼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薯條,慵懶的趴在窗台上。


    葉安看著那隻藍貓,輕聲道:“且辜負真心的人終將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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