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梁君隻是一個稱號,說明風歇雲封地在杞梁,並不是他的名字。


    風歇雲下馬,手撣披風,將塵埃揚起。


    他腰間的金玉配飾,在夕陽下燦爛惹眼。


    風歇雲貴氣逼人,頃刻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這種華貴的裝束最能吸引平頭百姓的關注,卻隻會讓真正的豪門大家感到厭惡。


    傳聞風歇雲寒門出身,因武道天賦出眾,才被封為杞梁君,得到了半州的封地。


    不驕不躁,說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卻困難無比,尤其是對年輕人。


    孟薑微微蹙起了眉,坐了迴去,在麵紗後,飲了口水。


    曆羽依舊盤坐,沒看他一眼。


    擂台開闊寂靜,似乎誰來都擋不住他的一劍。


    風歇雲一步一頓,自信滿滿的走上擂台,正在他尋思著說什麽霸氣的開場詞時,一道散漫的聲音卻突然傳來。


    “空餘雍容之氣,金玉磨損了劍的鋒芒,你不配做我的對手。”


    察覺到有人站上擂台,曆羽脫口而出。


    或許對方境界比之前任何一人都要高,但是,卻早已沒了鋒芒。


    就像是一團棉花,積重而軟弱無力。


    “對本公子妄語,該當何罪!”


    風歇雲勃然大怒,麵色攀上無上威嚴,讓觀眾們內心一驚,紛紛低下了頭顱。


    四大公子,不過如此。


    專攻於普通人麵前“人前顯聖”,而忘卻自己的初心,難登大雅之堂。


    曆羽撇撇嘴,站起身子,不出意外,這將是他的最後一個對手。


    不,或許還稱不上是對手,隻能說是一顆不大不小的墊腳石。


    他睜開雙眼,紅塵之氣流轉瞳間,頓時讓風歇雲失了神。


    他腳步不再穩健,連番退卻。


    心中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不對,孟薑之女,天下除了我,沒人能配得上!”


    他雙目赤紅,暗暗發狠。


    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怕事,遙想當年還是遊俠兒時,當街殺人、懲惡揚善!


    哪怕被官府千裏追緝,也得出心頭一口惡氣!


    被封為杞梁君後,反而畏首畏尾,時刻強裝“威嚴”。


    風歇雲內心觸動,當然,他現在來不及反思,曆羽的身影越來越近。


    對方就像塵世中的雲靄,明明近在眼前,又仿佛遠在天邊。


    曆羽身形飄忽不定,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


    他對“紅塵”的感悟越發深厚,劍氣已經不需主動操控,而自發盤旋。


    不願峨冠赤墀下,且可執劍紅塵中!


    紅塵指人間俗世,鬧市飛塵。


    大隱隱於市,“入世”後的“超脫”才是最高的境界。


    世間最強大的能力,往往都是在紅塵中領悟。


    這一刻,曆羽終於知道,為什麽陸地劍聖隻是傳說職業,而紅塵劍仙是至尊職業。


    不入紅塵,終無法尋得大道,萬般皆是如此。


    故世間有紅塵煉心一說,他也隱隱猜到了孟薑比武招親的目的。


    仙草之軀,本應不染凡塵,潛心修煉以成真仙。


    但真正修得大道之地,不是在山野,而是在人間!


    前所未有的恐怖劍氣從曆羽手中飛出,兩儀陽劍被染成雙色,劍氣倒映成了西邊的晚霞。


    在美麗的劍花中,風歇雲變得沉醉,連佩劍都掉在地上,雙目呆滯,怔怔的望著勢可平山的劍氣,全然不知死亡的臨近。


    劍氣停在他胸前一寸,沒有刺穿他的身軀。


    “你輸了。”


    曆羽淡然說道。


    話音剛落,劍氣驟然爆發,猛烈的氣旋直衝天際,風歇雲頓時不見了蹤影。


    人們抬手遮擋著夕陽,望向風歇雲遠去的地方,最終他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估摸著已經飛出了城外。


    他們眼中僅剩驚歎。


    杞梁君被擊敗後,無一人再上台。


    他們討論的,已經成了孟薑小姐能否擊敗這位異鄉來的“黑馬”。


    畢竟,孟薑小姐曾有宣言,若是七日內無法找到擊敗她之人,她便終身不再嫁娶,攏去三千青絲,前往昆侖求道,永世不入紅塵。


    如果是其他人,這幫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就算拚盡全力,也要上台消耗對方體力。


    但那個人是曆羽,人們竟然在心底滋生出“真是郎才女貌”的想法,不忍心棒打鴛鴦。


    曆羽實在太強,從清晨直到現在,他愈戰愈勇,不斷刷新人們對強大的認知。


    “曆公子,敢問你從何處來?莫要再言桃花村,以前也有裝束和公子類似之人,他們說來自蒼藍大陸,可我翻遍典籍,天下共九十州,沒有一處名蒼藍大陸!”


    台下有一位看起來博學多才的老者不解發問。


    但曆羽沒做迴答,繼續閉目盤膝,麵朝閣樓而坐。


    孟家與薑家的老爺對視一眼,雙雙點頭。


    他們摸著胡子,臉上有著盈盈笑意,顯然對曆羽極為滿意。


    “孟兒,你看這小子如何?”


    “薑兒,我看這小子不錯!”


    “他有著不屬於這個這方時空的力量,卻沒被法則壓製……總之,很奇怪。”


    孟薑搖搖頭,麵露不解。


    “無論如何,我能贏他。”


    說完這句話,孟薑二老都沉鬱一歎,曆羽在他們看來,已是再完美不過,卻仍然入不了寶貝女兒的法眼。


    他們知道孟薑的實力,除非放水,否則,無人能擊敗她。


    他們也自詡有著武道大師的實力,可是兩人聯手,都完敗於自己女兒手下。


    他們老臉掛不住,這樣的消息自然沒有外傳。


    孟薑都這麽說了,看來是沒看上這小子。


    “真是可惜,本來以為我們總算要有女婿,可以抱孫子嘍!”


    薑老揪起胡子,憤憤一罵。


    “麻蛋,你扯得是老子的胡子!”


    孟老痛唿,同時猛的一掐薑老的大腿。


    “你個老匹夫,我那寶貝女兒以你的姓在前,老子已經被你占了大便宜了,這迴我占點便宜怎麽了?”


    薑老怒罵,立刻反掐迴去。


    “哈哈哈,誰叫你個老小子運氣背,哈哈哈,證明老子才是天選之子!”


    聽到這,孟老立刻開懷大笑,仿佛連大腿被掐都感覺不到疼痛。


    麵對兩位父親的賭氣,孟薑早就習慣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意外,能得到他們的收養,已是最大的幸運。


    她解下頭上的珠釵,收攏發絲,高高束起,沒有嬌柔做作,不經意間已是萬般風情。


    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她疑惑地望向曆羽,心中卻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酥麻感,讓她微微慌了神。


    子時,最終戰如期到來。


    月上山頭,人不但沒有變少,反而將河洛城填滿,圍觀的人都從城中擠到了城門。


    外圍的人自然看不清擂台場景,但當他們聽聞有一猛人,皆一招敗敵。


    更從日出,戰至子時。


    便無人不心生欽佩!


    “加油啊,曆公子,望你抱得美人歸!”


    呐喊聲從外圍傳來,瞬間響徹全城。


    傳聞三大公子在孟薑小姐手中,不過三招就被擊敗。


    孟薑更是天地靈物所生,想必她的實力定是極強。


    世上關於妖精怪談的傳說不算少見,前朝甚至有妖物為後,禍亂蒼生。


    為博得妖物所化的美人一笑,君王多行荒唐之舉,烽火戲諸侯之事屢見不鮮。


    然,即使萬乘之國,在妖物的禍亂下,終至傾覆,社稷崩毀。


    因此人們對妖物總是避之不及,但更多的卻是被她們的美貌所惑。


    孟薑卻不同,她不同於普通妖物,是天地靈物所生。


    不僅相貌絕倫無雙,實力更是冠絕儕輩。


    天下妖物共有三種,最強者莫過於“自然”類妖物,如天邊流雲、雲中雷電,飄零之雨。


    這種妖物修行困難,往往需要千年萬年才能修成靈智。


    一旦有靈,便位於妖之絕頂。


    甚至封神成仙!


    傳聞曾有靈石,生於東勝神洲。


    吸取百萬年天地日月精華,化一靈猴,出生之日便與天地同壽!


    其次,便是“天地靈物”類大妖,它們也被稱為草木大妖。


    以草木之體,修得人形,非大毅力者不可得。


    需吸收千年日精月華,集天地靈氣,可得大道。


    草木大妖生性平和,有時還會被人類供為神明,為人類提供幫助。


    最次者,便是獸類妖物,它們良莠不齊,有禍亂蒼生者,亦有隱居深山者,從不見人。


    孟薑,就是人們口中的草木大妖。


    但是,草木中自有神性,人們更願稱之為“仙”,便有了草木仙子的美稱。


    孟薑手提輕劍,這隻是一把普通的劍,在清涼的月光下,閃爍著森森白光。


    曆羽手中的兩儀陽劍卻仿佛沐浴月光,汲取月之精華,白玉光澤更加耀眼。


    “請指教。”


    曆羽率先抱拳。


    老實說,先前所有上台的人,光憑氣勢,他就能初步判斷對方強弱。


    但麵對孟薑,他卻難全然無法估摸對方的實力。


    她沒有任何氣息,就像是身體根本就不在擂台上。


    曆羽知道,未知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你先動手吧。”


    孟薑開口,麵紗被晚風吹起一角,露出雪白的下巴。


    她的聲音很好聽,曆羽腦海中詞語匱乏,隻能用百靈鳥來形容。


    “得罪了。”


    曆羽吸一口氣,遠距離橫掃,今日,他第一次動用了技能,紅塵之劍!


    緊隨其後,一道劍仙斬揮出。


    無色劍氣在夜幕中無影無形,可以騙過任何人的眼睛。


    在紅塵十倍的增幅下,紅塵之劍是很恐怖的,更何況還有更強大的真傷技能,劍仙斬!


    孟薑握緊纖纖玉手,不經意間挽了個劍花。


    看似強大的紅塵劍氣就被切割成了無數份,逸散消逝。


    緊隨其後的劍仙斬也被她察覺,她隻伸出兩根手指,便尋到劍仙斬的弱點,直接將強大的劍氣夾散。


    “紅塵之意領悟得不錯,可惜劍氣還是空有其形,而無神髓,讓人一眼看破。”


    孟薑簡短的點評,她隻邁出一步,就已至曆羽身前,兩人相隔不到十公分。


    她伸手輕輕一推,曆羽隻覺得自己麵對的是一座大山,血肉之軀無論如何都無法抗衡。


    孟薑絕對是年輕一輩中,曆羽所遇到的最強者,這種壓迫力恐怖至極,甚至生不起抵抗的心緒。


    在他快跌飛出擂台時,孟薑眼神忽然閃爍,驀然收手。


    慌亂中,曆羽一把抓住她的麵紗,站穩了身子。


    “我輸了。”


    出人意料的是,明顯占據上風的孟薑,竟主動認輸。


    什麽?!


    孟薑二老滿臉不可置信,他們激動得熱淚盈眶,相擁痛哭!


    麵紗被摘,人們連驚訝的心緒都沒來得及生出,皆被其冠絕天下的美貌所折服。


    本來,沒人相信一笑傾城的傳說,直到現在,他們信了。


    忍教傾城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見過了孟薑真容,甚至天底下一切顏色在眼裏,都隻剩下黑白。


    曆羽也是雲裏霧裏,明明她隻要輕輕彈指,自己就會出擂台,可是……她卻認輸,給了自己這個機會。


    那麽,自己贏得了最終勝利,豈不是已經可以娶她為妻了?


    能與這樣的女子結為夫妻,曆羽內心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可是,他連這個世界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麽迴事。


    蒼藍大陸那邊,還有諸事未了。


    因此自然無法羈留此地,不過若有朝一日,蒼藍事畢,或許能再迴到此地。


    他心緒複雜,一時間想了很多。


    參加比武招親,本是一時心血來潮,這個結果,更是出人意料。


    “能給我看看嗎?”


    孟薑指了指曆羽手腕處的紅繩,眼神中似有盈盈秋水,含著淺淺嬌羞。


    “這個?”


    曆羽將紅繩露了出來。


    這串紅繩,最初出現在桃花村的槐樹邊,然後莫名轉移到了曆羽的手中,被帶到了蒼藍大陸,它似乎本就是來自於孟薑。


    曆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從路人口中聽說,原本的杞梁君是封給一個叫曆羽的人,隻是“曆羽”突然失蹤,這才封給了風歇雲。


    那麽,如果這裏就是真實世界。


    按照原本世界的軌跡,他會成為杞梁君,然後參加比武招親,成為孟薑的夫婿,隱居桃花村……


    新婚伊始,恰逢北部戰亂,於是他離開妻子,立下三日歸來的約定。


    隻是,他失約了。


    所去時間遠超三日,歸來時,隻見一串紅繩放在槐樹邊。


    他沒有將它拾起,而是留在此地……


    而後,他獨自征戰,雖無敵於世間,卻再也沒見過孟薑一麵,隻是聽說,曾經守護的長城,為一美貌絕倫的女子所傾倒。


    他成了宇宙流浪者,肅清了一切汙穢,最終以垂死之軀,來到了雪域城。


    他想要改變過去的自己,避免這樣的結局,於是用盡最後的力量,給過去的自己安排一場大型的“試煉”。


    他成功了,現在世界的軌跡已經變了,不再按照原來發展。


    現在的杞梁君,是風歇雲。


    這個世界原本的自己,應當是被那個“未來的自己”抓住,強行塞入他創造的那個夢境世界,進行新的輪迴。


    以“他”的通天手段,創造世界都是輕而易舉,操控時間更是手到擒來。


    他在蒼藍星的十八年,真實世界隻過了一瞬間,直到他來到死界彼岸,兩個世界才真正相連,達成了時間的同步。


    孟薑見到紅繩,笑了笑,默然不語。


    她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串紅線打成的結,把它係到了曆羽的兩儀陽劍上。


    “你不屬於這裏,若是想我了,可以來看看我。”


    孟薑仿佛看透了一切,也沒有提結親一事,說完這句話,便將麵紗戴上,轉身走迴。


    “小女已尋得意中夫婿,天下各路英雄,請迴吧。”


    在閣樓上微微鞠躬後,她便關上了窗子。


    曆羽沉默了很久,品味她所說的含義,在人群的高聲唿喊中,隱去身形,走出河洛城。


    一出城,傳送腰牌效果發動,將他傳送出去。


    曆羽進入秘境的時間,已經接近整整一天,這麽長的時間,足以被官方定性為死亡。


    與此同時,閣樓中的孟薑望向遠方,低喃道:“真有意思,原來你來自那裏,要過去……倒也不難。”


    (兩章合一,4.6k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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