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習慣蠻橫霸道的人,忽然心平氣和的跟你講道理。


    大概率不是他轉了性,變得通情達理,而是你足夠強大,他拿捏不了你,隻能換一種方式。


    趙玄很快反應過來,清虛此刻說話的方式和行事風格,與他初次見到這位天榜第一時的咄咄逼人,要他給道三生一輩子為奴為婢截然不同。


    或許有幾分假惺惺,試圖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脅迫他妥協的意味在內。


    但追根究底,還是因為他有張太豐撐腰。


    於是趙玄不再和清虛師徒糾纏“天命”一事,而是轉移話題:“前輩剛剛也說貴派道子錯了,並代他向晚輩致歉。”


    “晚輩不禁要問一句,貴派弟子做錯了事,險些傷了人,隻前輩一句輕飄飄的代為道歉,就想揭過去?”


    “貴派是覺得我真武門好欺,還是不將天下人放在眼中?”


    論扣帽子,曾鍵政多年的他,自問不比任何人差。


    道三生怒目而視:“伱想怎樣?”


    趙玄瞥了他一眼,隻看著清虛嗬嗬一笑:“若前輩認為所作所為理所應當,正好天下道門齊聚於此,不如請他們評評理。”


    “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除非清虛前輩是一個反複無常,出爾反爾的小人,否認自己說過的話。”


    他忽然歎了口氣:“天下道門正因為信任三清觀,才會不辭萬裏前來會盟,替道盟盡一番心意。”


    “倘若他們知道強如真武門,一樣被人肆意欺壓,無人主持公道,想來一定會十分失望。”


    就差如果三清觀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他就四處宣揚此事,讓三清觀名聲盡毀。


    除非三清觀行事,件件都能做到公正無私,才不會遭到影響。


    顯然這是不可能做到。


    就算能做到,並非每個人可以理性對待尤其一些損害自己利益的事,一定會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


    換而言之,今日趙玄在眾人心裏埋下一顆“處事不公”的種子,來日會長成參天大樹。


    張太豐恰到好處的開口:“趙玄,你說的什麽混賬話,盟主怎麽會覺得我真武門好欺負呢?”


    他笑眯眯望著清虛:“你說對吧,盟主?”


    清虛聞言,頓時想起張太豐在大殿裏跟他說過的話。


    “老道曾當著天神教的麵揍過拓跋野,當著萬佛寺一群老和尚的麵,打的空來抱頭鼠竄。”


    “同為道門,念在當年三清觀幾位前輩曾提攜過老道的份上,老道一直對你手下留情,想給三清觀留有幾分體麵。”


    “如果三清觀不要,老道不介意將這絲體麵扯下來,踩入泥地。”


    所以張太豐此刻出聲,哪裏是在問他,分明是在威脅他。


    清虛不怕趙玄在其他各派麵前詆毀三清觀。


    巨大的利益擺在麵前,沒幾個人會堅持心底那一絲正義。


    但他不得不顧忌張太豐的威脅。


    堂堂盟主,隔三差五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副盟主追著打,他還有何顏麵發號施令?


    他剛剛已在心裏決定,在能打過張太豐之前,明麵上不會與真武門幾人過不去。


    至於暗地裏,那與他何幹?


    清虛神色晦暗,凝視趙玄:“你不妨明說,想要什麽補償?”


    趙玄嘿嘿一笑:“前輩太客氣了,三清觀家大業大,給個六十份眾生之力就行。”


    清虛當即說道:“本門眾生之力都拿去煉製凝魄丹了,一個凝魄丹的藥效與一份眾生之力相當,給你六十顆凝魄丹如何?”


    又想給小爺玩陰的?


    趙玄擺手:“晚輩習慣了用眾生之力修行,還請前輩成全。”


    “至於全拿去煉丹的話,還請前輩莫要說了,三生道子剛剛可是隨手給了晚輩十份眾生之力。”


    “晚輩不信偌大的三清觀,湊不齊六十份眾生之力。”


    被戳穿的清虛,麵不改色道:“有一些存貨,但不多,一半一半如何?”


    還不死心?


    趙玄故作猶豫片刻,沉聲道:“晚輩最多能夠接受十顆凝魄丹,試試效果,多了可不行。”


    清虛假裝很為難,半響後才假惺惺道:“就如你所言。”


    他揮手招來清風:“去取五十份眾生之力和十顆凝魄丹來。”


    “凝魄丹取品質最好的十顆,讓真武門小友試試仙界的仙丹,效果絕對要比眾生之力強。”


    道三生想開口反對,卻被清虛嚴厲的眼神製止。


    他覺得他有必要和這個從小順風順水的弟子好好談談。


    (


    明明有無數機會暗中下手,為何非要正麵硬剛?


    隻要真武門饞三清觀的資源,就脫離不了被拿捏的宿命。


    很快,五十份眾生之力和十顆凝魄丹,被交到趙玄手中。


    清虛還“好心”提醒:“凝魄丹比眾生之力更容易煉化吸收,你可以對照一番。”


    趙玄笑道:“多謝前輩提示。”


    清虛繼續說道:“如果你肯將天命歸還給三生,以後你修行所需資源由三清觀承擔,如何?”


    嘖嘖。


    不愧是師徒,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趙玄攤手:“晚輩心動不已,可實在無能無力。”


    清虛深深看了趙玄一眼,自知無法說服他,沒再糾纏,拉著一臉忿忿不平的道三生離去。


    二人來到三清觀隱秘之處,道三生再也忍不住:“二師父,你為何要對那趙玄處處容忍,還給他補償?”


    “區區一個宗師境,難道不能弄死他嗎?”


    清虛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三生,若為師能弄死他,何須你三番五次提醒?”


    道三生怔住,不可置信的看著清虛:“二師父,你……”


    清虛打斷道:“沒錯,為師修為境界差張太豐一線,拿他沒辦法。”


    道三生瞳孔劇震。


    “不可能,二師父你本是人間界天下第一,又有大師父賜下的秘寶,怎麽可能奈何不了一個凡夫俗子?”


    清虛苦笑道:“張太豐可不是什麽凡夫俗子。”


    “你可知天神教複蘇了一名正神?”


    道三生訝異道:“有正神複蘇?是哪一位?”


    他受仙界大能夢中傳法,對天神教知之甚多。


    天神教供奉的天神,亦有高低尊卑之別。


    尋常請神上身,請的多為一些草神、毛神。


    沒想到天地剛一變化,就能請到正神相助。


    清虛搖頭:“哪一位正神複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助正神一絲威能加持己身的天神教大薩滿,慘敗在張太豐之手。”


    “不僅如此,得佛門大能醍醐灌頂,領悟多門神通的萬佛寺空來,同樣敗在張太豐手上。”


    “你還覺得,他是凡夫俗子嗎?”


    道三生徹底反應過來。


    “所以二師父你不是不想動手,而是顧忌張太豐?”


    他什麽都想明白了。


    為何一向護著他的二師父,會屢屢不顧他的想法,對趙玄百般容忍,給他補償。


    他還以為是他表現太差勁,惹得二師父不喜,並心懷怨念。


    如今真相大白,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道三生像吞了狗屎一樣難受:“如二師父所言,弟子豈不是奈何不了趙玄,任由他奪取弟子天命?”


    清虛搖頭:“想奪迴天命,何必急於一時?”


    “三生,你要學會忍耐和等待。”


    “忍耐一時,何時張太豐陷入瓶頸,不再如今日這般強勢,為師自會鎮壓趙玄,給你出氣。”


    “或者采取磋磨的方式,一點點耗盡趙玄的氣運和奪走的天命,再將他打入深淵。”


    道三生疑惑道:“磋磨?”


    第一種他也知道,在打的過張太豐之前,不可能對趙玄怎麽樣。


    可二師父說的第二種,又是什麽意思?


    清虛隻能感歎他把道三生養的太好了,絲毫不懂陰私手段。


    他沉聲道:“你可記得你大師父說過,人間界有諸多大能留的後手?”


    “那群人,或有曾經飛升失敗的梟雄,因不甘失敗,建有遺跡,想轉世重來?”


    “或是飛升的強者留下的傳承,以待後人?”


    “他們留下不少好東西,你我師徒可利用這些資源,快速成長到具備飛升資格的那一日。”


    “可那群人並未死絕,拿之須承受相應的因果,強行奪取,難免折損氣運和福運。”


    “為師特意讓那趙玄當你的助手,就是打算讓你帶著他一起去挖掘那些遺跡。”


    “挖掘出來的東西,為師會以大局為重的名義,逼他拿出來給道盟使用。”


    “而挖的越多,他的天命和氣運會漸漸被磋磨的一幹二淨,你我卻因此收益。”


    “等天命在他身上消耗殆盡,自然會迴轉到你身上。”


    “這等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難道不比直接鎮壓他,更讓你滿意?”


    道三生眼神一亮:“好,二師父神機妙算,弟子定當遵命。”


    清虛暗中鬆了口氣。


    當他得知趙玄奪取了道三生部分天命之後,他就不打算強行對趙玄出手。


    不管趙玄用了什麽手段,此刻他跟道三生一樣,受天道所鍾是事實。


    明明此子受天道所鍾,他這種體驗天道修行的修士,哪會貿貿然動手?


    咋的,他的臉比天道還大?


    要知道,以前遇到這種不受控製的異數。


    他都是派道三生出麵處理,雙手從未沾染半分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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