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唿……”白邇拚命壓抑著喘息,可錐心的痛還是讓他難以自抑地發出顫抖的輕吟,同時,他也聽到了黑暗中白妄沉悶的聲音,那聲音遠比他看到的白妄更為清晰、具體地描繪出白妄的狀態。


    在無盡的黑暗中進行的生死交鋒,讓他們都受了不輕的傷。白邇妄想拖垮白妄的眼睛,白妄試圖速戰速決,然而倆人都低估了對方,他們各自落了一身的血,卻始終沒能壓過對方。


    但即使是這樣,白邇卻越打越鬥誌高昂。如果是在有光線的地方,哪怕是黃昏,他的眼睛對比白妄都沒有什麽優勢,那個時候的他,隻有被白妄壓著打,現在形勢不一樣了,他天生屬於黑暗,白妄沒在他這兒討到任何好處。他已經保持住了不輸,接下去他要贏。


    他要贏。他想迴到喬驚霆身邊,他想迴到白肆身邊。


    白邇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旋風般從背後卷向白妄,白妄迴身一擋,一腳將白邇踹開,反客為主地欺身而上,短刀劃向白邇的脖子,白邇後翻閃避,右手撐地,腰身以詭異地角度旋擰一周,軟的就像一根可以隨意彎折地鐵絲,可鐵絲畢竟是鐵絲,下一秒就一個挺直,有力地長腿狠狠地掃向了白妄的小腿,起到“軸承”作用的腰又變得硬實無比,給了腿部巨大的力量支撐。


    白妄小腿被掃飛,身體向後倒去,他的腰身同樣軟得不似人類,倒下的同時已經快速在空中後翻,腳尖落地。


    白邇極速襲來,雙手的袖珍匕首雨點般刺向白妄的周身大穴,白妄尚未站穩,被逼得浪背後退了幾步,但很快掌握了進攻地節奏,你來我往地過起了招。


    倆人已經反複過招幾百迴合,白妄依仗比白邇更好的體術和更多的作戰經驗,白邇依仗比白妄更好的視覺,於是這一場決鬥,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方,遲遲不見高下。


    白邇心急,因其體力正在快速流失,白妄也心急,因其眼睛越來越幹澀疲勞,他的眼睛已經好沒有在黑暗中如此集中地視物了,時間久了,沒比一個正常人盯著正午的大太陽看好多少,都是對眼睛的摧殘。


    上層空間傳來悶雷一般地爆炸聲,接著隻聽主機發出了外壁斷裂、錯位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仿佛天馬上就要塌了,伴隨著爆炸的,還有更多的“雜物”從天而落。


    白邇眼見著半個母艙從頭頂上掉了下來,趕緊跑開了,白妄借著偶爾閃爍的火光,也看到了不斷掉落的各種物件,也隻能狼狽閃躲,倆人一時無力交戰,光是預防自己沒砸死砸傷就已經需要他們全部的注意力了。


    好不容易這一波“隕石雨”隨著爆炸的平息過去了,白邇躲在剛在掉過的石塊後麵,在黑暗中沉默地盯著白妄。


    白妄的眼珠子左右逡巡,他用視覺、用聽覺、甚至用嗅覺捕捉著白邇的位置,一絲一毫也不敢放鬆。


    白邇摸了摸後背滲出來的血,熱乎乎的,還未止住,再這樣下去,就算他能殺了白妄,恐怕也沒有力氣逃離這裏了,若不能速戰速決,他就隻剩下和白妄同歸於盡一條路。可他不想死,他曾經不想活,但現在他不想死,尤其不想因為白妄這個畜生而死。


    白邇看著白妄開始使勁眨眼睛,知道他的眼睛已經開始難受了,他不斷地從白妄的視覺盲區和弱視區進攻,雖然大多被白妄識破,但並非沒有成效。


    天上依然不時地有東西、甚至人掉落,白妄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嚴肅,因為他既要防從天而降的“隕石”,又要防隨時可能偷襲的白幽冥。


    白邇調整心脈,屏住唿息,收攏周身彌漫的殺氣,像一隻狩獵中的黑豹,將自己徹底融入黑暗,甚至與黑暗合二為一,而後遊走於白妄身側,將收攏的殺氣緩慢地釋放於空氣之中,讓他變得無處不在。


    這是身為頂級刺客的必備技能,也是白氏心修的最高境界——無我之境。即融於自然、隱於萬物,萬物有我,萬物無我,達到氣息上的“隱身”。這一招極耗體能,以及無比專注地精神,通常要有充沛的精神,以及一擊斃命的信心。


    而這兩樣白邇都沒有,但他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一迴,因為他也拖不起了。


    白妄知道白邇進入了無我之境,他從四麵八方都感覺到了白邇的氣息,但是無法確定人具體在哪兒,他冷笑道:“這招也是我傳授給你的,你真的以為能夠戰勝自己的老師嗎。”


    白邇知道白妄在引誘他說話,哪怕隻是小小的一個分神,都會被白妄揪住辮子,他沒有理會白妄的挑釁和嘲諷,隻是將氣息擴散開來,然後用那雙異色妖瞳,找到了白妄背後的破綻,幽靈一般飄了過去,手中的利刃直直刺向白妄的背心。


    在刀鋒馬上就要破皮入肉的時刻,白妄突然轉過了身來,向後仰倒,身體幾乎呈九十度後彎,躲過了白邇幾乎要命的一刀,與此同時,短刀刺向了無法收勢、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向前飛去的白邇。


    尖刀破開皮肉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白邇的第一感覺不是痛,而是火燒了一般地辣,而後就是火辣辣地痛,然後傷口一熱,殷紅地血噴湧而出。


    白邇摔落在地,連滾了幾圈,撞在了一個掉落的母艙之上,他伸手一抹肚子,全是血,低頭一看,白妄在他胸前開了一刀,用胸口直接貫到腹部,且傷口頗深,幾可見骨。


    白邇頭皮一陣發麻,拿出了在路上撿來的僅有的兩個治愈卷軸,全部釋放了。


    白妄豈會給他恢複的機會,借著卷軸釋放的綠芒,大笑著襲來,白邇起身就跑,跑動中隻覺得鮮血橫流,仿佛內髒都要蹦出來,他隻得用手捂住,手上濕熱不已,全是血。


    治愈卷軸釋放完了,白邇翻身躲在了一塊落石後麵,咬著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白妄笑道:“還躲什麽?出來受死吧,我可以聞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兒。”


    白邇脫掉了外衣,用力纏在了肚子上,防止內髒掉出來,做這些的時候,他把嘴唇咬得出血,臉上汗如雨下。


    他還是太低估白妄了,即使是在黑暗中視力大大遜色於他的白妄,依然靠著天才的實力給了他要命地一刀。


    白妄果然循著血腥味兒找到了白邇,他一躍跳上了白邇藏身的那塊石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張蒼白而帶著森冷殺氣的臉,如同黑夜中的魔鬼,隻會帶來死亡和災難,現在那索命的魔鬼在衝著白邇殘酷地笑。


    白邇跳起來就跑,白妄如餓虎撲食,將白邇按在了地上,一刀朝白邇的背心刺去,白邇奮力避開要害,被一刀刺穿了肩膀,他痛叫一聲,旋擰腰身,一腳踢開了白妄,翻身而起,再次衝入了黑暗之中。


    白妄低低笑著:“妄想在黑暗中打敗我?妄想證明隻有無色人才能成為最好的白幽冥?今天我要讓你看清這個世界的真實,看清自己的無能,然後帶著這個真實去死。”


    白邇咬緊牙關,失血讓他眼前模糊,腳步虛浮,如果白妄再次找到他,他恐怕沒有力氣逃了,而白妄找到他,也隻是早晚的事。


    最終還是不能打敗他嗎?最終還是要死在他手裏嗎?不……不甘心……如何能甘心!


    白邇看著白妄,也看到了白妄身後掉落的“隕石”,他心生一計,他用力抹了一把汗水交織的臉,青灰中泛著紅的異色妖瞳,在黑暗中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光彩,那是生命之光、靈魂之火,正在那妖瞳中熊熊燃燒。


    “白邇,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裏,沒有治愈卷軸,你很快就要死了。”白妄發出愉悅的笑聲,“無論是失血而死,還是被我了結,你都會死在我手裏,這就是你的宿命,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對手。”


    白邇咬了咬牙,按著還在流血不止的腹部,強撐著身體,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修長的手指中間夾著三隻袖珍匕首。他怨毒地看著白妄,嘲諷道:“可惜,就算你殺了我,就算你證明自己是最強的白幽冥,也不會有人承認你,因為我才是白氏宗主的合法繼承者。”


    “你死了,還何來繼承。”白妄狂笑道,“當我迴去的時候,我將不止是這一代最強的白幽冥,還將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白幽冥,我還需要那些冥頑不靈的老東西和廢物的承認?!”


    白邇寒聲道:“你能殺了我再說吧。”他一甩手,三隻袖珍匕首直朝著白妄的眼睛飛去,同時,他轉身就跑。


    白妄發現了他逃跑的意圖,側翻躲過了那三枚淩厲地暗器,仆一落地,就追向了白邇。


    白邇拚盡最後的力氣,在滿地亂石坑洞之間飛跑,試圖逃離白妄。


    白妄又豈會讓他逃走,窮追不舍。


    白邇跑動中隻覺得腹部不斷湧出溫熱的血,他覺得自己的血馬上就要流光了,身體就跟被抽幹了一樣,越來越乏力,他抬起頭,看著頭頂掉落的雜物。


    前方出現了一道一米多高的碎石塊,像一堵牆一般擋住了白邇逃跑的去路,白妄隻覺得獵物已然入甕,大吼道: “白邇,受死吧!”


    白邇燃爆了最後的生命力,衝向那石塊,一躍跳了過去,白妄緊追其後,眼裏隻剩下唾手可得的獵物!


    當他也想飛躍石塊的時候,幾隻袖珍匕首再次襲來,每一隻都奔著他的要害而去,情急之下,他一腳踹在石塊上,再次後翻,就在他的身體後仰,平行於地麵的一瞬間,他瞪大眼睛,看到了頭頂掉落的龐然大物!


    轟隆——


    有一個斷裂的母艙從天而降,砸在了地麵上,母艙下,緩緩流出一灘血水。


    白邇從石塊後麵跳了出來,拖著發軟的雙腿,蹣跚著繞到了母艙後麵,看到被壓在母艙之下的白妄。


    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那一刻仿佛有萬千言語,都化作了無聲的恨意。


    白邇蹲下了身,看著動彈不得的白妄,平靜地說:“我看到了,你沒看到,所以最終你輸了。”


    白妄一張嘴,噴出了一口血,他被血嗆得狠狠咳嗽了兩聲,以微弱地音量說著:“我……沒輸,你……不是……我的……對手……”


    “身為白幽冥,不能冷靜觀察除對手以外的周圍環境,這是其一,身為白幽冥,在黑暗中因為視覺局限而能力受阻,這是其二,身為白幽冥,急功利近,妄自輕敵,因為占據優勢就放鬆警惕,這是其三。”白邇露出殘酷地笑容,“你不但不是最強的白幽冥,甚至連合格都值得懷疑,白妄,你輸了,我活著,而你就要死了。”


    白妄不斷地咳血,他已經很難說出話來,隻是瞪著白邇的眼睛一片血紅。


    白邇看著瀕死的白妄,心中出奇地平靜。他以為,他設想過無數次,當他手刃白妄、成功報仇的那一天,會是怎樣一番情景,該是怎樣一番心情,實際上隻是平靜,和內裏暗流洶湧的哀傷。


    所謂的白幽冥,不過是一群早該被時代淘汰的怪物,他們的一生都是一出別無選擇的悲劇,他一生都希望能夠擺脫這樣的身份,卻又不得不從這個身份裏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和認同感,這是何等的可悲可憐可笑,而白妄作為一個正常人,明明有機會去過更正常的生活,卻偏要跳進泥潭,他都不知道他和白妄,究竟誰跟悲哀。


    白妄不停地咳血,目光愈發渙散。


    白邇後退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靠著石塊坐了下來,他靜靜地看著白妄,靜靜地看著白妄死,也靜靜地等死。他已經流了太多太多的血,所有的氣力都隨著血液流幹了,他現在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也許下一刻就會有石頭掉下來,把他也砸死,又或者失血過多而死,總之,在這個所有人都在拚命逃離的最底層,他好像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也好吧,這樣,也好吧,至少他殺了白妄,至少他證明了自己。


    隻是,好想再見他們一麵。


    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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