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爆發式的怒火讓整個昴日雞都為之安靜,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吭上一聲,唯恐成為他的出氣筒。


    蘭蔓安靜地站在一旁,看上去極為乖順,甚至低著頭不看方遒,自然也接觸不到方遒投遞過來的要吃人的目光。


    方遒這次確實顏麵盡失。本來第一次在鬥木獬铩羽而歸,就已經讓他和尖峰丟了大人,這一次他設局引敵入甕,帶著人來圍剿,頻放豪言,甚至提出要跟一個能力地位遠不及他的人決鬥,這樣大的陣仗,卻還是一無所獲,不禁讓人懷疑他腦子進了水,淪為笑柄簡直是毋庸置疑的。


    隻不過當著他的麵,沒人敢笑罷了。


    方遒走到沈悟非麵前,蹲下身,一把揪起了他的頭發,強迫他布滿血汙的臉衝著自己。


    沈悟非的身體周圍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藍色防護結界,蘭蔓始終盯著方遒,唯恐他突然發難。


    方遒惡狠狠地瞪著沈悟非,低聲說道:“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一片一片地撕碎,讓你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散落得到處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悟非的身體說不清是抽搐還是顫抖,總之,狠狠地震了一下,然後他抬起沉重地眼皮,吃力地看著方遒,嘴唇嚅動著。


    方遒皺了皺眉,微微低下頭,想聽清他說了什麽。


    蘭蔓也好奇地想湊近,但又怕再次激怒方遒,隻好立在原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悟非又重複了一遍,這一迴,方遒臉色驟變,他反手掐住了沈悟非的脖子。


    喬驚霆和鄒一刀都跳上了擂台,手持武器,隨時準備搶人。


    幸而,方遒的手也在發抖,他死死盯著沈悟非,似乎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隻是那麽盯著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台上台下,處處是揪心的人,都在安靜等待方遒的下一步舉動。


    最後,方遒鬆開了手,將沈悟非扔迴了地上,掏出一個旅行卷軸,瞬間傳送走了。


    他一走,他的手下也尷尬不已,紛紛撤退,何凱文滿臉不甘,看著喬瑞都的眼神是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了。


    唯有白妄,麵色從頭到尾的平靜冷冰,他深深看了白邇一眼,轉身離開。


    “白妄。”白邇用血紅的眼睛瞪著那背影,“我一定會殺了你。”


    白妄慢騰騰地扭過了頭,惡魔的唇角漾著冰冷的淺笑:“你,太弱了。”說完,他的身體消失了。


    白邇死死握著拳頭,眼中充滿了沉痛和不甘。


    擂台上,倆人衝到沈悟非麵前,將他扶了起來,喬驚霆撥開他被血粘在臉上的長發,看著那慘白的臉,心裏難受不已。他天生同情弱者,習慣於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上,看到同伴受傷,比起自己受傷更讓他憤怒,那種憤怒一半針對施加者,另一半針對自己的無能。


    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時,那份無力和絕望。


    “他沒事了。”蘭蔓道,“大的傷我都修複了,那些皮肉傷就留給你們自己的國仕吧。”


    鄒一刀站起身,誠懇地說:“蔓夫人,謝謝您。”


    喬驚霆也道:“謝謝,這份恩情我們記下了。”


    蘭蔓無奈苦笑:“如果我有更多選擇,我也不想這樣公開得罪方遒,那個男人是個沉不住氣的瘋子。”


    “你為什麽會來?”鄒一刀問道。


    這個問題大家都很不解,蘭蔓的態度一直是很明顯的明哲保身,在所有大公會裏最是低調,她怎麽會突然轉變態度?


    蘭蔓環視四周:“跟我去井木犴吧,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方。”他們還在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喬驚霆想了想:“可不可以讓我們自己迴去消化一晚上?明天天亮了我們就過去。”


    蘭蔓點點頭:“也好,你們確實需要休息一下,但你們不怕方遒再殺迴來嗎?”


    鄒一刀笑了笑:“在我們自己的地盤,沒什麽可怕的。”


    為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鬥木獬天上地下、城裏城外,已經被沈悟非利用閑暇時間布滿了陷阱,可以說整個鬥木獬就是一座火藥庫,方遒要真敢來,他們也不怵,再不濟還能馬上躲進海妖王號,怎麽樣都不會比在這裏落入陷阱那般被動。


    蘭蔓帶著她的人走了,驚雷眾人也不敢多留,馬上迴了城。


    ——


    一迴到家,喬驚霆就一把揪起白邇的領子,拳頭直砸向了他的臉。


    白邇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優越的神經反射能力讓他本能地要閃躲,但下一刻又被他的主觀意識強壓了下來,他硬生生受了那一拳,被轟倒在地。


    舒艾欲言又止,神情複雜地看著白邇。


    喬瑞都輕哼一聲,看著白邇的眼神非常冷漠。


    鄒一刀慢悠悠地點了根煙,也沒說話。


    白邇大字型躺在地上,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喬驚霆,聲音有些嘶啞:“霆哥,對不起。”


    這大概是白邇第一次示弱。


    喬驚霆抬起來的腳,頓時有些踢不下去了,他罵道:“去你媽的,你還知道‘對不起’?你當時答應了我什麽,你答應我不會單獨行動!”


    白邇抬起胳膊,擋住了眼睛,輕輕抿住了唇:“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拖累你們。”


    “放你的屁。”鄒一刀幫喬驚霆補了一腳,他常年習慣穿軍靴,鞋頭鑄鐵,這一腳著實沒客氣,踢得白邇悶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悟非還受傷呢,你們別增加我的工作量了。”舒艾把白邇從地上扶了起來,輕歎道,“白邇,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白邇垂著眼簾,沒有說話。


    喬驚霆怒吼道:“你他媽就是個自私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逼!”


    鄒一刀點點頭:“你看,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你的霆哥都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喬驚霆朝鄒一刀豎了個中指,繼續衝著白邇罵道:“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懂,我們是一個團隊?我們要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你懂嗎?!”


    白邇低著頭,喃喃道:“……不太懂,我以前,都是一個人行動。”他習慣了負責自己的生死,與他人無憂,白幽冥是不允許有牽掛的,他說白妄不像個白幽冥,其實他更不像了。


    可是,可是他當了那麽多年的白幽冥,現在,他才覺得自己在當人。


    喬驚霆咬了咬牙:“但現在不是了,你是活在現在,還是活在過去?”


    白邇沉默著。


    “你活在現在!”喬驚霆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白邇,這話我以前跟你說過,現在我再他媽重複一次,如果你有難,我們拚死也要救,同樣的,我們有難,你拚死也要來,這就是兄弟。如果你不想看著我們死,你就別再幹這種蠢事,否則我們死了,就都他媽賴你頭上!”


    喬瑞都微眯起眼睛,定定地看著喬驚霆的側臉,眼神紛亂而複雜。


    兄弟……嗬嗬,兄弟。


    白邇跟被抽了魂兒一樣,又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提起頭,直視著喬驚霆的眼睛:“霆哥,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冒險了。”


    在場眾人都愣了一愣,沒想到白邇會突然這麽乖順,仿佛經此一役,他性情都有所改變,大概人真的要經曆重創,才能成長,尤其對於一個剛滿18歲的、少逢敵手的孩子來說。


    喬驚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支吾道:“你……你上次答應得也挺快的。”


    白邇堅定地說:“這次是真的。”


    “我要怎麽相信你?”喬驚霆滿臉懷疑。


    鄒一刀一拍腦門兒:“你們倆這對話娘不娘?是不是要掏個心挖個肺表一下忠心才行?”


    “那我他媽該說什麽?”喬驚霆很想像個成熟的兄長一樣,對白邇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可他根本不會,他真正有血緣的那個混蛋弟弟就在自己麵前,倆人出生入死這麽多次,仍然跟有仇一樣,可見其實他並不會處理這類的感情,他沒把白邇打殘廢,也是看在白邇現在是半殘的麵子上。


    白邇道:“我要殺掉白妄。”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喬驚霆,“殺死他,是我作為白幽冥的最後一個任務,我對這任務的準備,還差得遠了,他……比我強很多,所以我不會再輕易去送死,我要變強!”


    喬驚霆望著白邇堅毅無畏的目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得好,霆哥這迴相信你,你要變強,我們也都要變強,為了不必再被人踩在腳下。”


    沈悟非輕咳一聲,好像才緩過勁兒來。


    眾人忙圍了上去,舒艾用熱毛巾擦拭著他臉上的血,他下意識地閃躲。舒艾柔聲道:“悟非,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我們都在。”


    沈悟非睜開眼睛,無力地巡視了四周,然後眼圈一紅,明顯還有些揮之不去的驚恐。


    舒艾摟住了他,輕撫著他的背:“沒事了,你現在沒事了,相信我。”


    沈悟非顫聲道:“他、他不肯出來。”


    沈悟非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把眾人都說愣了。


    他?他是誰?


    喬瑞都不愧是聰明人,立刻追問道:“你說的是你的第二人格嗎?”


    喬驚霆驚訝道:“你的意思是,你的第二人格不肯出來?”


    沈悟非似乎對於這件事的驚慌超過了差點被方遒炸碎的恐懼:“他、他以前會出來的,每次、每次我有危險的時候,可這次我召喚他,他卻不出來……”


    舒艾按住他的肩膀:“悟非,你冷靜一點,你一慌張就會影響你的判斷,你冷靜下來,深唿吸。”


    沈悟非用力換了幾大口氣,似乎真的冷靜了一些,才咬著嘴唇說:“他是不是拋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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