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用了早膳,正打算叫龐四來問話,想知道劉錡有沒有傳信迴來,門房小廝便來傳話說沈大公子來了。


    謝寧唇角勾起一抹笑,果然來了。


    刺史府門前威嚴無比,謝家在大齊舉足輕重,沈如琢看了會兒,無比渴望自己能從大門堂堂正正被請進去。


    一個小廝出來傳話,說謝寧讓他在角門等著,這一等便等了足足三刻鍾,十一月的寒風直往領口袖口往裏鑽,他身子弱,沒一會兒便遍體生寒。


    “沈大哥。”


    沈如琢抬眼望去,便見謝寧身著靄紅色薄棉衣,下身是淺碧色的千褶裙,外麵鬆鬆罩著象牙白的披肩,明明是冬日,卻獨獨她像是開在春日的花兒,等待許久的那絲不快瞬間便消失了。


    “阿寧。”


    謝寧轉頭看了看,一臉歉意道:“沈大哥,我怕是以後不能出來相見了。上迴我出府見你的事被我阿爹知道了,關了我一月禁閉,往後,往後你便不要來了。”


    謝寧這話一出,沈如琢一肚子的話瞬間說不出口了。


    原本,他今日是厚著臉來想請謝寧向謝瞻出口,為他謀個差事,沒想到……


    “阿寧,我對你是……”


    還未說完,謝寧便打斷了他。


    “沈大哥,我上迴同你說的要你經商賺錢,也好讓我阿爹三哥他們高看你一眼,你又不願,你叫我還能如何做?”


    沈如琢急道:“我是個讀書人,我怎麽能…”


    “沈大哥專心讀書吧,我們再也不要來往了。”


    說罷謝寧轉頭進了門去,留下沈如琢一人在寒風中暈頭轉向。


    往後幾日,沈如琢又來了幾次,謝寧讓巧秀去打發了她,巧秀這丫頭心思單純,又以為謝寧對沈如琢一往情深,不知道同人說了什麽,過了幾日龐四便來同謝寧報信。


    “姑娘,那沈家大公子賣了一個莊子和幾十畝地,換了銀子在東街置辦了一處鋪子。”


    謝寧挑了挑眉問:“做的什麽營生?”


    “是個書鋪,還搭著筆墨紙硯。”


    謝寧點點頭,又問:“可去官府備案了?”


    龐四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我沒打聽,姑娘想知道我這就去打聽。”


    這才是最關鍵的,大齊律例,一旦在官府備案經商,便無法再入仕,她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


    “去問問吧,盡快來迴話。”


    龐四去了,謝寧看了看鏡子,鏡中的臉滿是稚態,上輩子這時候在謝氏旁支的人安排下,她早早認識了沈如琢,也曾在三哥謝安以及謝璋的襯托下,覺得他風姿萬千。


    以至於還未及笄,便被算計失身於他,但抱著好感還是嫁入了沈家,背著勾引人的惡名伺候公婆,遭人恥笑。


    明明已經過去這麽久,可那些嫌棄的眼神,婢女私下的碎嘴,以及一次次的為難還是那樣清晰。


    前世她這樣過了十年啊!


    她一直以為那一切隻是巧合,她的痛苦與他無關的,直到後來才知道他早就知道,甚至參與,她對他的情意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或許,在她為她殫精竭慮的那幾年,他曾經對她動過心思,也可憐過她如此奔走,可在搭上陳家的線後,她的存在便愈發麵目可憎了吧!


    沈如琢依然是自私的,他在官府備案的名字是他父親的。龐四使了人往儋州州府司舉報了這事兒,沒兩日他的書畫鋪子便被查封了,沈如琢又來了謝府,謝寧依舊沒見他。這一迴,他竟然找上了謝安,謝安正準備著前往萊州龐帥司那兒,臨著出發被堵在碼頭。


    謝安抱著耐心聽了沈如琢的話,氣得將人踹進了河裏,真是好沒道理,這人想當他的妹夫,還想讓他幫他打點關係,可恨!


    “三爺將人好一通罵,姑娘你是沒見著沈公子的慘狀。”龐四是清楚謝寧心思的,將當時的場麵一通描述,謝寧如同身臨其境。


    “好了,你倒是告訴我,備案的名兒改了沒?”謝寧隻關心這個。


    龐四搖搖頭。


    謝寧心下不快。


    “那沈公子被踹下河染了風寒,這兩日隻見著大夫往裏麵進,沒見著人出來。”


    見謝寧笑了,龐四又道:“不過也不用擔心,那位蘇姑娘來了,正在照顧沈公子呢!”


    謝寧眼神暗了暗,他身邊倒真是不缺紅袖添香、端茶送水的人呢!


    “需要我們找個人把那位姑娘請走嗎?”


    謝寧搖搖頭,“不用,讓府司的人上門備案吧!另外,聯係一下龐三,讓他那邊派人去接洽,先讓他把鋪子開起來,先嚐個甜頭吧!”


    人總得看見點希望,然後希望徹底破滅,才會心痛。


    劉錡去了北境也暫無消息,謝寧安排了這些日的事情,又親自去信京都龐三那裏,她要知道京都的所有事,無論大小。明明已經破了蕭遇的局,玉蟾真人也死了,按理來說魏家和蕭宴都安全了,他不會像前世那樣死在今年,可她心裏總有些惴惴不安。


    她躺下閉上眼,太陽穴突突的疼,她一定是忽略了什麽。


    她一遍遍迴憶三年前和現在的樁樁件件,直到玉蟾真人觸柱前那番話突然響在耳邊。


    “我不會放過他,不管是我,還是我的女兒,我的後代 ,都會比他強!”


    他的後代?


    是誰?


    如果是趙王妃,可她已經敗了啊!


    還是說是其他人?


    她還沒能想出所以然,可剛剛離去的腳步聲又迴來了,這次又亂又急,像酷夏陡然而降的暴雨。


    “龐四!”她從躺椅上直起身,龐四已經腳步慌亂的跑了進來,一臉的汗水。


    人還沒站穩,就急道:“江世子,沒了!”


    謝寧愣了愣,追問:“什麽叫沒了?”


    “雪山,山崩了。世子,被埋在了雪底下。”


    “哪裏來的消息?”


    “我幹爹。”


    謝寧心裏的那一絲僥幸徹底沒了,龐三傳來的消息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沒等她緩一緩,龐四接著道:“宮裏也傳出消息。”


    “宮裏?……蕭晏怎樣了?”


    “六皇子惹怒了陛下,被關進了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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