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縣,謝宅。


    一個小廝衝進去,看那慌張的神色,便是府上發生了大事。


    果然,片刻後,老夫人李氏一頭栽倒在地。


    謝二爺跑馬摔斷了腿!


    人很快被抬進府,大夫輪流診治了幾圈,皆是搖頭。


    若是普通斷了腿,接上用木板固定,或許一年兩年能恢複走路,可這位謝二爺摔了腿就罷了,還被拖行那麽久,骨頭移位,骨頭渣子都刺進肉裏麵了,這大羅金仙來了也治不了。


    老夫人李氏醒了,聽了大夫的話,氣的又暈了過去。


    好在,雖然走不了路了,但是命倒是保住了,李氏這才悠悠轉醒。


    傷心之餘,破口大罵。喚了今日去馬場的幾人,除了謝寧因傷臥床,躲過一劫,其他人是一個也跑不了。


    謝寧此時閉著眼,聽著屋外的動靜,陳氏一個勁兒歎氣,謝安跑進跑出。


    “你父親那邊如何?”陳氏擔憂道。


    “倒沒指名道姓的罵,這,大堂兄他們知道內情,隻能說是二堂叔騎術不好,沒拉的住韁繩,才被摔下馬,偏偏馬鞭又和韁繩纏住了,才被拖著那麽久。”


    裏間的人一聽,明白了,這沒指名道姓的罵,自然還是罵了。阿爹啊,你且忍忍,要知道盡早處理掉謝玉,他可都是為了謝瞻。


    謝玉對陳氏抱有不軌,加上上輩子他那樣對他們,隻是要了他的腿而不是命,已經算是網開一麵了。


    “阿寧怎麽樣?”謝安轉而問道。


    “你妹妹運氣倒還好,沒受什麽大傷,但是身上擦傷不少。”


    謝安鬆了口氣,安慰了一會兒陳氏,又進來看了看謝寧,才走了。


    晚間,謝瞻迴了房,臉色有些灰敗,他哪裏能料到今日騎馬會發生這樣的事。在李氏那裏,被好一通責怪,他都忍了。可說到後頭,竟字字句句說起寧兒來,說怪寧兒任性要學騎馬,還非叫上這麽大一家子,專程禍害人!


    那李氏說到這裏,謝瞻可忍不住了,世事難料,禍福在天,這關謝寧什麽事,他的寧兒這麽小,今天第一天騎馬都還知道抱緊點呢,況且也從馬上摔下來,誰能料到謝玉傷的那樣重。


    況且,寧兒受傷,那屋子裏沒一個人問過她的情況,想到這裏,他心裏愈發不舒服,雖然都姓謝,終究是隔了幾層。


    陳氏見他神色,問起來,他怕陳氏擔心,倒沒多講,繞進屋裏看他的寧兒。


    見那孩子露出的手臂和臉上都有擦傷,眼睛紅了起來,“可曾醒過?”


    陳氏搖搖頭,謝瞻又湊近去看謝寧的頭,生怕錯過什麽傷口,今日可是把她嚇慘了,那麽個坡滾下去,怪他,沒照顧好,她才學了那麽一會兒,他不該放手。


    “夫君莫擔心,寧兒這孩子福厚,很快會醒的。”


    謝瞻點點頭,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說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旁支那群人大概也不會真把我們當自己人,往後處事,能維持便維持,若他們處事過分了,為夫來想辦法,不同他們住一塊兒了。”


    這個決定,他本不該說出來,畢竟謝氏族人一向看重大家一體,可他又不是家主,維護這些幹什麽。


    陳氏大概懂了他的意思,看來是那位嬸母又作妖了。床上謝寧心裏暗喜,零零碎碎這些事情加起來,總算讓謝瞻上心了,她緩緩睜開眼,叫了一聲:“阿爹!”


    謝瞻見她醒了,喜道:“哎喲,寧兒醒了。告訴阿爹,還有哪裏不舒服?”


    謝寧搖搖頭,又扯著脖子,哎呀,她倒沒發現她脖子真動不了了,嘶了一口氣,悶聲悶氣道:“阿爹,我脖子好疼。”


    “別動別動!過幾日就好了。”


    “嗯。二堂叔怎麽樣了?我記得他的馬驚了,我的馬也跑起來,我抱不住就掉了下去。他還好嗎?有沒有摔著?”


    謝瞻聽了,更加心酸,瞧瞧,這才是他謝瞻的女兒,這麽善良。


    “你二堂叔,斷了腿。”


    “啊?這麽嚴重?”


    謝寧一聽,眼睛就紅了,聲音哽咽道:“阿爹,我怕。”


    謝瞻心更軟了,摸著謝寧的頭,“你怕什麽?我們以後不騎馬了。”


    “不,我怕堂叔哥哥還有祖母他們怪我。”


    謝瞻冷了臉,看來一個孩子都比他看的清楚,他篤定道:“不怕,你又沒有錯。他們要是敢因為這個欺負你,爹爹不答應。”


    謝寧心裏樂開花,差點忍不住抱住謝瞻跳幾圈,有謝瞻這話,她可不會怕李氏尋她麻煩。最好,她真來尋,她對付他們可就名正言順了。


    接下來兩日,謝寧待在房裏好好養傷。謝瞻則上任去了,聽說那魏將軍已經趕到府衙,忙著查案,整整兩日沒迴來。


    謝寧突然想起,糟了!她這一病,劉錡那兒就沒人送吃的了,她從床上爬起來,往柴房去,可推開門一看,裏麵哪裏還有人。


    上一次,他讓她提要求,她順口就說讓他留下來給自己當師傅。劉錡似乎很疑惑,問她究竟想學什麽?


    她迴:“上位之道。”


    劉錡聽了,大笑起來,沒點頭同意也沒反對。可此刻他已經走了,所以,這是拒絕她了嗎?


    罷了,沒了劉錡,不過少一個助力,隻要他別被謝瞻抓住就好。


    第二日,謝瞻就迴來了,隨行的還有幾個少年,當晚在謝府設宴招待。


    謝安急衝衝來尋她,要迴他的匕首,說他腰間缺了東西,待客有些不像話。謝寧少見他這般正經,“三哥,究竟是什麽人啊?”


    謝安笑道:“我也不清楚,隻是聽父親說王家二哥也來了。”


    他口中的王家二哥是琅縣王家這輩兒排行老二的王衍,那可是京都風雲人物,人評“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上輩子王衍年紀輕輕,已經位列九卿,如無意外,入內閣是遲早的事…既他來了,也怪不得謝安這次這麽正經呢!


    謝寧有些好奇,拉著謝安,“總共來了幾人?”


    “三四個吧!我也還沒見著,你要是好奇跟來看唄”


    誠然,謝寧好奇。


    於是也跟去了。


    謝府的垂花廳,謝瞻正襟危坐,一旁的謝安身背挺直,像隻仰著脖子的公雞,一旁坐著個二十來歲的少年,看上去穩重老成。


    兩人正在談此次山匪殺人一事,謝瞻稱唿其“魏小將軍”,怪了!這人是魏敞,那當日山上遇著那個是誰?


    兩人還時不時往對麵看去,問問對麵人的意思。


    謝寧實在好奇,他們對麵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她拐到一邊,從斜麵看過去,入目的男子有著溫潤至極的側臉,手裏端著一盞茶抿了一口,大概味道很不好,他眉頭輕皺,輕輕放了茶盞,麵上依舊帶著笑。


    這人是王衍,她見過,雖然是在這很久之後,可這般寵辱不驚的氣度少有,見之忘俗,怎麽會忘呢?


    她探出頭,想看看中間坐的是誰,卻隻能看到兩條交疊翹起的腿,一搖一搖輕輕的晃著……


    謝寧沒辦法,隻得轉到另一邊,這次入目的是個皮膚稍黑的少年,眉目清冷,腰間懸劍,生的極好,隻是一臉的不耐煩,有幾分戾氣。


    這人,謝寧可太熟悉了。


    當年梁王奪位,眼前人便是心腹大患,他是英國公世子江懷。


    英國公府自來隻尊帝位,其餘皇子一概不放在眼裏,也就是說你一日沒坐上那位置,一日我就可以看不起,在這大齊也是獨立於四大世家之外的存在了。


    自然,梁王登基前江懷是大患,可登基後,江懷便是守世能臣。可謝寧自然不會忘記這位江世子不過三十多歲便白了頭……該是遇到何等心傷的事…


    同江世子,王二郎,魏將軍交好,還敢坐在這兩位中間的,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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