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離和何國敬的家不算太遠,步行1個小時是他每次選擇的出行方式,昨晚發生的事情影響了他步行的速度,今天比起往日的時候,到達醫院的時間多花費了20分鍾。媽媽已經醒了,何國敬推門進到病房時,媽媽正看著窗外的那顆還沒開花的桂花樹發呆,看到何國敬的身影,媽媽露出了微笑。


    “怎麽又來了?我都說過了我現在很好,我不用你來迴的跑。”何國敬臉上的淤傷被媽媽看到,她習慣了兒子滿身是傷的樣子了。這個孩子,無論發生什麽,都隻是藏在自己心中。


    “罵吧,我聽著呢。”何國敬笑道,“我說過了,這點傷都是小問題,你難道忘記了兩年前的時候?我傷的比這個更重,我對疼痛都麻木了,一點都不痛的,真的,媽。”


    “我不罵你,我是心疼你。這些年,辛苦你了。這些都不是你該承受的。這個家,欠你太多了,我跟你爸,都是欠你的。”


    “媽,你又來了是不是,我說過了我不辛苦,你養大我才辛苦。等你的病好了,什麽都會過去的,隻是現在有一點點辛苦而已,不過都不是大問題,我現在都可以掙錢了,可以掙得比之前更多了。過了一陣子,什麽都會變好的。”


    “你說什麽我都信,我什麽都聽的。我也會好好的聽醫生的話,醫院住的一點都不習慣,我還是喜歡我們家。我要快點迴去才行。”


    “嗯,”何國敬把保溫裏的魚燙倒在碗裏,“趁熱喝吧。”


    媽媽的身體他是知道的,病魔的威力已經讓她沒法下地,醫生告訴他了病症的嚴重程度,現在的治療隻是緩解她的疼痛而已,而痊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何國敬看著媽媽艱難吞咽的模樣,進食也成為她異常困難的部分了。


    “兒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媽媽看著何國敬的臉,猶豫了幾分後,還是開了口。她知道兒子不會主動告訴他實情,但是這次讓她無法放心下來。


    “為什麽這麽問我?我沒事的,隻是受點傷而已,是幹活的時候跟人打架,你不用擔心我。”


    “你是我兒子,是我懷胎10月生下來的,你撒謊我就當作不知道,你說不辛苦我也可以當作真的,我知道你的心理是怎麽想的,我也告訴自己,我的兒子很厲害,不需要我來操心什麽,他什麽都可以解決好,我相信我的兒子。”媽媽看著何國敬,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兒子,你不該什麽都藏在心裏,有什麽你想不通的事情,告訴我。起碼我能幫你分析分析是不是?”


    “真的沒什麽,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怎麽分析的。你好好的養病就好。你不用替我擔心。你說相信我的是不是?”何國敬淡淡的說道,他的問題根本不是誰分析兩句,就能解決的,他知道這隻會增添媽媽的煩惱而已。


    “你這性子,跟你爸爸一模一樣。”


    “媽,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麽吧。”


    “嗯,”媽媽將何國敬抱進懷裏。“我知道,我是你的媽媽,我什麽都知道。”


    何國敬將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姿勢,媽媽抱著他,然後左右搖晃著,而現在的媽媽已經沒法長時間的坐立起來了。


    簡單的和媽媽聊完後,到了醫生查房的時間,新的一天又開始,太陽也慢慢升起。


    離開醫院後,何國敬要趕到郊外的一個工地,他在這裏工作了一段時間,每天的任務是搬運石磚,建築水泥等苦力活,工地裏從來不缺少賣苦力的人,隻要你肯賣力,就有幹不完的活,何國敬如今也隻有力氣,因為家庭困難,他輟學早早出來打工,隻是因為家中的頂梁柱已經離世,他必須要撐起這個家,讓家人不在陷入不安和恐懼的生活裏。


    人界的定律裏,這樣的家庭模式有著無法估算的數字,嚴圖和春雪無法真正明白生存的重要性,所以他們不會懂得何國敬的抗拒,不懂得他為何總是固執的堅持自己選擇的路,何國敬不相信可以幫助他的人,隻因為他對那些人來說,不值得任何人一提,他隻能日複一日的重複著枯燥的生活,依靠自己信念。


    工地裏中午的飯菜是豬肝炒尖椒,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菜,何國敬和大頭排隊去拿飯,拿到飯盒後,大頭又去後頭的小賣鋪買了一瓶冰鎮啤酒,大頭比何國敬大八歲,在工地幹活的次數數不勝數,中國基建的很多地方,都曾留下過他的身影,大頭的家境比起何國敬好不了多少,兩個人一起合力負責一棟樓的水泥活,經過幾次下來後,彼此之間的熟悉了不少。


    何國敬在外幹活的時候話不多,但大頭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得了一張嘴一天不說了幾千句話就停不下來的病,何國敬和大頭坐在工地後屋的一個廢棄房子裏,吃飯的時候他不喜歡跟人多的人一起,這裏一般是存放工地材料,今天才騰空了出來。


    大頭拿著一瓶酒然後找了位置坐了下來,屁股還沒坐熱,就開口大罵了一句。


    “媽的,今天累死了,工頭是不是喲毛病,非要先弄那一堆鋼塊,看吧,後麵什麽都白幹了,老子幹一天隻有一天的錢,他媽的他們今天一天就讓我們幹了幾天的活,要不是手上最近沒錢,老子早就甩手不幹了。”罵完後,大頭咬開了瓶酒瓶蓋,仰著脖子用力的灌了一大口。


    “先吃飯吧。”


    “幹了一輩子了,我怕是要死在工地上了。”大頭往嘴巴裏塞了一塊肉,滿嘴塞滿了飯,也沒能堵上他的嘴:“你說人和人之間的命,咋就相差這麽大呢,我之前給你說過吧,我一個遠方表親,就大我三個月,從小家裏就沒擔心發愁過吃喝玩樂,長大到現在,一天班沒有上過,整天不是這裏旅遊,就是去那裏去玩的。你說說看,你說說看,哪像我們這樣,整天灰頭土臉的,吃飯都沒個著落的。”


    何國敬低頭隻顧自己吃著,一旁的大頭依然沒有閉嘴的意思。


    “然後我就想著,我身邊還有這麽個有錢的親戚麽,或許還能幫襯啥的,我就找了關係,試著看看能不能聯係上,本來我就沒有什麽有什麽結果,可能興許是老天都看我太認真努力了。也想著能幫幫我,你猜猜看結果怎麽樣,果然是機會是要靠自己主動才能得來的,


    前陣子我就真的聯係上了我那個表親,先不說他還肯跟我這個窮親戚搭話,夠意思了,後來我說要不見見麵,聯絡聯絡感情吧。我那表親也沒拒絕我,還願意跟我見麵。你說說,我要是多跟我那表親來往幾迴,這感情建立起來了,或許以後有什麽好東西吃,我也能沾點光啊。”


    大頭用力的嚼著嘴裏的那塊肥肉,衝著何國敬笑了笑,露出的牙齒上粘上了一棵青菜。


    “應該是吧。”


    “我也覺得是,不然你說我這個窮鬼,別人躲都來不及,哪裏還願意多往來啊是吧。不得不說我這個表親還是夠義氣,迴頭我要多跟他接觸接觸,或許真的沾點光,如果真成了,到時候我也把你帶上,大家一起飛黃騰達。”


    “謝謝。”


    “客氣啥,這不是應該的嘛,大家一起出來的,幹活都不容易,我們這個工地啊。就屬你的年紀最小了。你說跟你這麽大的年紀的,都一個個在學校裏呆著的吧。再不濟也不是在累死人的工地裏幹活是吧,我們也認識了好幾天了,也沒聽你說說你家人的情況,但是我都知道,不用說都知道家境也就那樣,不然誰出來在這裏幹活是不是,”


    大頭又大口喝了一口酒,見何國敬沒迴應,大力的扒拉了幾口飯後,鼓著腮幫子繼續說道:“你話不多,幹活賣力,我看的出來,是個實誠人,不會耍滑頭。你這樣的人在這個社會就是所有老板們喜歡的類型。現在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現在你年紀小,好多事情看不明白,有時候實誠的幹活反而更吃虧。你知道我吧,在工地幹了多少年了。


    見過太多坑工地那些上了年紀的工人的老板。那些老板一個個心思都多著呢,就是看到他們什麽都不懂才坑的,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哥也是可憐,被坑了什麽辦法都沒有,屬於自己的錢隻能拿迴來一半。眼睜睜的看著卻什麽都做不了,有時候連我都看不過去。”


    “那沒人管他們嗎?”何國敬慢吞吞的嚼著嘴裏的瘦肉,看著遠處那棟即將完工的高樓,他記得這棟樓在幾個月前地基還沒完成呢,這轉眼的功夫,都已經建完了30層的高樓。


    “管啊,有人管,可是有什麽用,這些老板貪得無厭的,找人從中間弄了點手段後,一點證據都沒有,最後還是可以不用還迴去那筆錢。這些工地的老板,心黑著呢,不管掙了多少錢,都是不滿足的。隻有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一輩子辛辛苦苦的,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這個世界啊,這是這麽現實的。所以我說,小鬼頭,別總是悶著頭隻是一心幹活,眼力見還是要張多點。


    不然,以後你吃虧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麽拿迴自己的錢。”大頭手裏的啤酒喝完了。碗裏的飯菜也沒剩下幾口。一邊說著話,一邊還能吃著飯,這大頭的嘴巴也是厲害不少。


    “沒人能拿走我的錢的。”何國敬淡淡的說著,吃完最後一口飯,把飯盒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後,何國敬從口袋裏拿出餐巾紙擦了擦嘴巴。


    “對,誰要是敢騙我的錢,我一定弄他全家。”大頭嘿嘿笑了笑,快速的扒拉了兩口米飯,何國敬站在他左側,背對著他,陽光從高處照射下來,掃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的深長,大頭看著何國敬的背影,繼續道:“你小子以後一定是個人物,以後我有掙錢的路子,肯定會拉上你。放心。”


    何國敬迴頭看了眼一頭,微微點了點頭。吃飯完後,兩人又重新迴到施工的工地處。


    這一幕被不遠處的嚴圖和春雪看在眼裏,他們倆一直都跟在何國敬身後,從早上到醫院,然後又看著他步行走到工地。看著他跟在一群中年男人身後,賣力搬運工地的各種材料。何國敬默默的幹活的樣子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沉默寡言,連著歇息喝水的功夫都像是跟時間賽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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