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禮,沒用任何的稿子,就這麽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


    “自太祖立國,真宗選賢,皆不是按朝堂上的次序與輩分,若隻是這樣,那賢才將會被埋沒……”


    範純禮一口氣說了小半個時辰。


    趙佶感覺,此人是好官,有才華。


    因為除了梁莘之外,他還沒見過誰可以一口氣說近一個時辰,並且不看稿子。


    聽完,趙佶看了一眼大殿正門,左邊的小太監抱起了拂塵,立即說了一句:“卿,講的極是有理。”


    範純禮也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官家聖明!”


    這一次上疏,他是拚上命的。


    因為向太後偏向舊法一脈,所以才有當下的事情,這事怪不到趙佶頭上。


    趙佶隻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推動河湟用兵。


    這件事情,在範純禮看來,是正確的。


    但他剛才那番話,卻是在暗中指責剛剛亡故的向太後,這真是拚上命的進諫。


    這時,又有一人出列。


    “臣也有言。”


    侍禦史陳次升。


    “臣以為,任免諫官,請官家親批,不經三省擬定。”


    “胡言亂語。”


    曾布當場就跳出來了。


    台諫,可不是普通的職務,他昨天晚上還在家中寫名單來著,打算安排一些入台主諫為官。


    現在,陳次升什麽意思。


    官家直接管理,把三省繞開。


    那三省的對台諫的人事任命權不就沒有了。


    “官家,臣以為,自太祖開國以來……”曾布當然有一套他的理論。


    拿宋太祖來說話,這是祖上定下的規則,什麽時候可以隨意更改了。


    吵上了。


    陳次升的想法很單純,你們新法與舊法兩脈,無論怎麽鬧,別不斷的塞人進台諫,然後再開始相互猛咬。


    台諫,不是你們內鬥的工具。


    趙佶決斷不了。


    抬頭看,大殿正門兩側,兩個小太監同時抱起了拂塵。


    趙佶立即說道:“散朝後,賜宴三位卿家,而後書房議事。”


    “臣,領詔。”


    所有爭吵的官員聽到趙佶這麽一說,立即都停下了。


    皇帝打算小範圍討論一下,任何人再爭論就是對皇帝的不尊敬。


    接下來,大事小事。


    趙佶看門口舉拂塵的小太監已經很熟練了。


    苦了誰。


    梁莘。


    必須全神貫注的聽著,許多事情他也說不上正確,還是錯誤。


    朝中大事,可不是打遊戲還能使用sl大法。


    有時候,一個小錯誤,就會影響數萬人的生計。


    頭又開始疼了。


    梁莘內心:趙佶……mmp。


    午餐時間到。


    梁莘用一塊冰捂在腦袋上,才讓發脹的頭感覺好些。


    若說有什麽心得,梁莘隻能說,皇帝這職業還真不普通人能幹的。


    趙佶,不行。


    因為趙佶從出生開始,就不是大宋皇室按皇帝的標準去培養的。


    午餐,梁莘與趙佶一起吃。


    趙佶問:“那午後,如何?”


    梁莘說道:“多聽,少說,或是不說。我剛才認真思考過了,這一次範純禮講的有理,而且是為你好。他能撐得住,因為他爹是範仲淹。還有……”


    趙佶打斷了梁莘:“聖君,你說過聖君。”


    “啊,啊。”梁莘連連點頭:“奏疏中,有一道右司……不對,左司諫江公望的,等我會挑出來。你把這個交給範純禮,就告訴他,讓他看看。別再多說,讓他看,就代表你內心支持這份奏疏。”


    “恩,恩。”趙佶連連點頭。


    梁莘繼續教:“接下來呢,等他吵完,你表示一下支持範純禮,隻說朕以為範大學士言之有禮,而後提出,崇貞這個年號,隻用提一句,貞便是貞觀之貞。”


    “不行,不行,太多了。”


    梁莘還能怎麽辦,寫小紙條吧。


    將小紙條放在趙佶的袖子裏,趙佶一抬手就能看到。


    很快,一張小紙條就寫滿了。


    接下來,就是趙佶認為範純禮講的對,非常對。自己既然已經親政,建議範純禮權知開封府,此事讓朝堂上議一議。


    再把範純禮的親哥,範純仁調迴汴京任職。


    最後,講關於西北戰事,打算派人去遼國出使,提出名單。


    也就這麽多了,小紙片大小有限。


    趙佶反複讀過幾遍,有小太監進來,將小紙片縫在袖子內側,演練幾次之後,再加上備用方案。


    還是派兩個小太監站在書房門口。


    萬一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梁莘負責決斷,小太監負責打暗號。


    吃過飯,梁莘感覺直犯困。


    可也沒辦法,必須躲在趙佶書房。


    有小太監過來,抬了幾個高書架,掛上簾子,梁莘躲在後麵。


    還安排一個小太監陪著。


    萬一被發現,書架後有人,小太監出來頂鍋,簡單找個理由,自己正在為官家整理書架什麽的就不小心睡著了。


    拉出去,裝模作樣打板子就行了。


    午後,曾布、範純禮、陳次升到了。


    一進屋,曾布就衝趙佶一禮:“官家,臣請貶退陳次升,他有錯。”


    趙佶看了一眼門口,兩個小太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知道這就是別搭理,靜默。


    果真,範純禮直接就懟上了:“次升有何罪,他的建議隻是為了防備權臣任用親信,也是為了防備權臣借台諫除去那些不願意依附他們的人。”說完,範純禮上前一步:“臣請官家決斷。”


    啪。


    書房正門內,左邊的小太監將拂塵抱懷裏了。


    趙佶坐在龍椅上,緩緩說道:“朕以為,範卿言之有理。”


    “官家!”曾布還想再說。


    陳次升直接懟上去:“莫非,曾相公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曾布給噎的不輕。


    但無法反駁。


    趙佶抬起手,看了一眼袖子內側的小紙條後:“朕既親政,不可再兼任開封牧。此等大事,今日朝堂之上,竟然無人提及。”


    這麽一訓,三人立即請罪。


    沒錯,這麽大的事情,今天朝會竟然沒有一個人提。


    趙佶心說,還是梁莘心細。


    若自己還兼任開封牧,才是真正違背祖製,會有惡名的。


    更快樂的是,趙佶感覺自己占了理,訓了臣子,這感覺真不錯。


    趙佶趁三人低頭請罪的時候,注意到梁莘從書架後探出頭來,伸了一下袖子,立即便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袖子,繼續說道:“範卿,權知開封府,可有合適人選,若沒有,你且擔任此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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