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道:“那和尚是吃飽撐的閑得慌沒錯吧?”


    岩晉道:“如此一來,好像是……可是,事出有因嘛……”


    阿狸道:“什麽事出有因!在我麵前,隻有對錯!我說他錯了,他就錯了!我說你對了,你就對了!你想不想我更加對你上心!”


    岩晉道:“好好好,你對的,你都是對的,我以後就按你說的,聽話照做。行了吧!”


    阿狸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躲在大佛後沉默了良久。


    岩晉見等了半天,沒聽見有什麽動靜道:“你不是說有人嗎?怎麽還沒來?”


    阿狸在吃蘋果,道:“今天沒來,那就明天來咯,等到他來了為止!”


    岩晉道:“不是吧,你不是說知道他什麽時候來這裏求神拜佛?怎麽又成了守株待兔?”


    阿狸道:“哎呀,我有時候記性不好,日子算錯了也是有的,反正就這幾天,最多也就多等個十天半月……”


    岩晉“啊”的一聲,下巴硬是半天沒能合上,道:“十天半月……不是,我,你……”


    阿狸啃著蘋果,饒有興趣的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殿裏的動靜。


    岩晉道:“蘋果還有沒有?給我一個。”


    阿狸含住吃得一半的蘋果伸手在夜行衣腰後的黑色布袋裏翻找了一下,捏住蘋果,咬了一口,道:“沒有。”


    岩晉唧吧了一下嘴巴,道:“就這一個?”


    阿狸大口吃著,剩了四分之一,道:“還有一點,你要是不嫌棄,給你……”


    岩晉搖搖頭道:“算了算了,我忍忍就過去了。”


    阿狸自顧自的啃完了蘋果。


    岩晉站著有些倦了,靠牆坐在地,抱著膝蓋,雙腳腳尖貼著大佛後背。


    阿狸吃完了蘋果,芯子隨手仍在地上,摸摸肚子,打了個嗝,從黑色布袋裏摸出來一根香蕉,剝開吃著。


    岩晉扭頭看見,道:“你還有香蕉?”


    阿狸嘴裏塞滿了香蕉,鬥篷下的黑紗不知什麽時候掀了上去,一張如剝皮紅蝦一樣的臉露在外麵,嘴眼都不成形,樣子看上去有幾分滲人,道:“怎麽?你要吃呀?”


    岩晉咽了幾口口水,原本性致勃勃的食欲,消失殆盡,擺擺手道:“沒有,我不吃,就是問問……”


    阿狸橫了他一眼,道:“那你還問!”


    岩晉有些膈應,不知怎麽,想著阿狸曾經的樣子,再跟此刻的樣子一對比,簡直,判若兩人。


    一時之間,兩人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期間有三五個僧人進來換了蠟燭,點了些立香。


    夜深,有一個僧人來到了大佛前,跪在蒲團上痛哭流涕,道:“佛祖保佑!我這麽晚來打擾您,事出有因,今天早上,我看見元師兄暈死過去,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方丈與眾弟子都說他心肝具裂,活不了。一切都是弟子的錯,其實元師兄下山苦修前一天,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看到元師兄在菜園裏種菜,撿到了一條白蛇,也不知怎麽,我看見元師兄摸了白蛇兩下,那蛇就變成了巨蟒,它一口咬斷了元師兄的脖子,後來我就被嚇醒了。醒了以後就想著告訴他,誰知道第二天他就下山了,我也慢慢淡忘了這個夢,今日見到元師兄在六祖堂被一個蛇妖纏住了身子,害得他心肝具裂,我就後悔,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我做的那個怪夢!假如我如果提前告訴他,也許元師兄就不會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我好後悔,佛祖,我是不是個罪人……”


    阿狸捏著嗓子沉氣丹田道:“阿彌陀佛!這麽晚你來找我,問我你元師兄的不死不活心肝具裂,是不是與你做夢有關,我佛慈悲,你有這樣一份心性,足以說明,你們師兄弟子之間,情誼深厚!但是如今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說著激動,竟然忘了捏嗓子,繼續道:“咎由自取,臭和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是自作自受!是什麽!你這個人真是的,又不關你什麽事,幹嘛那麽上心,還大晚上睡不著覺,我看你們做和尚的,一個個閑的慌,整天隻知道搞那些沒用的,與其在這裏求神拜佛,不如早點迴去多陪陪你那元師兄,免得他,好不容易醒來一趟,身邊卻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然後因為沒有人給他倒水,反倒渴死在床上!”


    僧人起身驚慌失措踉蹌倒退數步,差點摔倒,穩住身形,雙手合十,道:“敢問是哪位友人在此地戲耍本僧,請出來賜教!”


    阿狸趕緊打住。


    岩晉無言以對的望著她,低聲道:“你作什麽?這下好了,玩大了……”雙掌下攤,嘴角向下一努。


    阿狸表情木納的看了他一眼,那張如熱油潑過的臉上,看不出特殊表情,竟要從大佛後走出去。


    岩晉趕緊拉住,輕聲道:“你發什麽瘋!外麵有人!”


    阿狸大聲道:“我在……”


    岩晉用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道:“你不是說等爍音來嗎?怎麽天還沒亮,你就改變主意了?”


    阿狸錘打了他捂嘴手幾下。


    僧人爬上來看著他們。


    阿狸直愣愣的看著距離不過兩寸的僧人,一動不敢動,正當她打算破罐子破摔,推開岩晉的束縛。


    僧人卻是滿臉疑惑不解,嘴裏嘟囔著:“奇怪,剛剛明明聽到聲音從這裏傳來,怎麽沒見到人呢?”


    阿狸心中巨震。


    僧人轉身離開了,再次聽到他立在佛前,說道:“原來真是佛祖顯靈!也是,佛祖乃得道高僧,自是身懷萬象,雌雄莫辨,都有可能。多謝佛祖賜教,佛祖說的有道理,我這就去陪著元師哥,直到他醒來!”


    忽然間從天而降一個白衣女子,那女子伸手搭在他肩頭道:“等等!你剛剛說元他心肝具裂?怎麽迴事?”


    僧人迴頭看了她一眼,嚇得擺了一個螳螂拳道:“是你!你,你不是下山了嗎?”


    女子道:“我叫青青,是你元師兄的未來妻子,他到底怎麽樣?帶我去見見他!也許我可以救他!”


    僧人斥道:“我就說哪裏有佛主現世,是你這個妖女作祟!我寺方丈不與你計較,但是今日,你騎到我思竹的頭上來,我可就不以慈悲為懷,輕易放你下山!”


    青青跪在地上,抓著他的褲腿哭著道:“我求求你,帶我去見見他,我感覺他不在我身邊,覺得日子好難熬,求求你,帶我去見見元!帶我去見見他吧!”


    思竹本來蹲好的馬步,有些淩亂,道:“男女授受不親,不要把用在元師兄的伎倆,在我身上再演一遍,他輕易上得你的當,我卻比他要有眼力界一些!走開!”用力踹開白衣女子。


    青青倒在地上,她看著思竹,道:“我和你元師兄兩情相悅,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喜歡我的,我在他麵前是情真意切,此刻在你麵前這樣求你帶我去見他,也是真情實意,根本沒有你所說的演的成分!你不要在這裏冤枉好人!”


    思竹道:“勁馳方丈說了,念在元師兄臨終前的囑咐,才沒有對你有所管束,又念你妖初成人,並沒有害人之心,暫且不收你去鎮妖塔,但是你也要知恩圖報,感恩戴德,不要觸碰了人妖殊途的底線!”


    青青冷笑道:“人妖殊途?哈哈,現在你跟我提人妖殊途!早幹嘛去了?我要見見元!我隻想見見他!”


    思竹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你見了他,與不見他,都不能說明什麽,那你又何必非要去見他呢?”


    青青道:“我肚子裏有他的孩子,見見他還能沒必要嗎?”


    思竹道:“我佛慈悲,你見了他隻能緩解一時的相思之苦,而見到他如今的樣子,你更是不忍離去……”


    青青搖著頭爬到他腳邊道:“不,我想陪著他,看著他,我不走,我不想走!帶我去見見他,帶我去見見他!”


    思竹道:“我,我隻是本寺的普僧,沒得到方丈的允許,我哪裏有那種權限,你還是走吧……”


    青青道:“不!我要見元,沒有元,我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的!”


    思竹道:“人妖殊途!就算方丈同意你二人在一起,也隻有短短的幾十年,而你,卻有上千年的壽命,你寧願拿幾十年的短暫幸福換千年的孤獨嗎?”


    青青摸了摸肚子,道:“為了孩子,我願意!”


    思竹又道:“人妖有別,人懷孕隻需要十個月,而你卻需要孕育十年,十年生下來一個百分之九十的異類,你想過它以後的生活嗎?”


    青青道:“異類?什麽異類?”


    思竹道:“有百分之九十跟你一樣,半人半妖,有百分之十正常人類,就算那百分之十正常人類,也有可能與常人不同,比如聽得見某些聽不見的聲音,看得見某些看不見的事物。”


    青青皺眉,繼而冷笑,道:“你騙我?”


    思竹搖頭,語重心長道:“我們佛樺寺乃曆代皇室專用佛堂,有數代高僧抄錄的各種經書,我雖然稱不上是什麽德高望重的高僧,卻從小與元師兄一樣,喜愛經書,本寺藏經閣裏麵的所有經書不說我與他都看完了,至少也有一半,其中有本叫《奇文廣集》的雜書,此書開頭就寫了本書非經書,隻是用來記錄一些奇人異事,其中就有一篇《梟人倦》很有意思,我看的時候也被那則奇人奇事給吸引,裏頭說的是東洲末年,在秦皇島附近深山裏走出來一個人首鳥身的人,起先人們很害怕他,後來發現他為人和善樂於助人,於是大家都稱他為梟人,後來他遇到了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子,那女子被他的淳樸感動,兩人在一起了,還和她生了兩個孩子,奇怪的是,他的妻子年老色衰,梟人卻如年輕時別無兩樣,後來他的兩個孩子長大有了家庭,生了孫子,兩個孩子也老了,梟人還是如當年一樣容光煥發,年紀尚親,梟人沒辦法忍受身邊的老去,於是決定找原因,他去了從他開始出現的地方,找了好多人,走了好多冤枉路,直到有一天他見到了一個半人半蛇的人,兩個人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曆,心心相惜,這時候,梟人從蛇妖口中得知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不論是植物動物,萃取天然精華受過寒風火辣的炙烤,年複一年集天地精華吞吐至心,終有妖化成人的那一天。這也就是我問你那幾個問題所在位置,所有的事情,都非我憑空捏造。”


    青青哽咽著摸著肚子道:“半人半妖就半人半妖,至少它有那麽長的壽命,也值了!”


    思竹道:“施主既然心意已決,執著於短暫的幸福,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剝下身上的衣服。


    青青抱住自己的胸口道:“我肚子裏有元的孩子,決議不肯失身與第二個人!”


    思竹光著膀子,用衣服披在青青的肩膀上,道:“施主誤會了,你不是相見元師兄嗎?現在其它師兄弟子都睡了,我因為聽方丈主持們說元師兄心肝具裂活不過今晚,所以睡不著,到這裏來求神拜佛,希望他能活轉過來……”


    青青順勢穿好衣服,艱澀難言道:“他,活不過今晚?不會的,不會的,心肝怎麽會具裂?不會的,一定是你們搞錯了,不可能的……元白天看起來好好的,隻是看見我很難過,他壓抑自己的感情,拒絕我的親昵,怎麽會心肝具裂,我不信!我要去看他!快帶我去!”草草係好腰間的係帶,從地上爬了起來。


    思竹道:“等下,帶個帽子!”快步走到佛案下的小櫃子裏,找到了一個草帽,遞給她道:“帶上,免得被人發現你不是本寺僧人。”


    青青戴在頭上,道:“不管了!快走!我怕去晚了見不到他還活著,真怕怕他走了,我一想到你說方丈主持說元活不過今晚,我就,我就難受!”


    思竹趕緊打開西方聖人殿的大門,帶著青青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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