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在大帳之中相顧無言。


    諸葛亮明白,自己如今已經成了階下囚,之所以夏侯信還沒有動手,不過是想要勸降自己罷了。


    而夏侯信則是被諸葛亮的話語所引,被這些玄學所迷惑。


    沒過多久,魏延就匆匆而來,身上依舊是濃濃的血腥味。


    “將軍,大營外麵的士卒已經全部都被拿下,不曾走脫一個。”


    魏延進了大帳之後,立刻就單膝跪下複命。


    “文長辛苦了。”


    夏侯信依舊坐在位置上,沒有起身,這讓諸葛亮覺得,夏侯信真是禦下有方,自己都開出了如此的價碼,而魏延依舊忠心耿耿。


    看著魏延自覺的走到了夏侯信的右側,諸葛亮一陣的苦澀。


    “子義,你是在想怎麽嘲諷我麽?”


    輸了,就要接受結果,至少目前來說,諸葛亮不得不接受,或者死。


    “扶我起來。”


    夏侯信艱難的抬起了自己的手,魏延見狀,立刻就靠近,左手拉住了夏侯信的手,右手則是摟過夏侯信的後背,右手抱住夏侯信的後背,用力的將他從座位上扶了起來。


    直到此刻,諸葛亮才發現,夏侯信的身體似乎真的是出了問題了,可一想到夏侯信借著詐死坑了自己,心中又不斷的懷疑。


    “扶我過去。”


    魏延不知道夏侯信想要做什麽,但還是依言做了。


    等到了近處,諸葛亮才看清楚,如今眼前的夏侯信已經形容枯槁,估計就是靠著一口氣撐著了。若不是敵對,諸葛亮還是挺佩服夏侯信的,能夠以如此的狀態設局騙了自己。


    夏侯信看著眼前的諸葛亮,心中複雜難明,可最後還是掙脫了魏延的扶持,居然就直接跪在了諸葛亮的麵前。


    “子義!”


    魏延見夏侯信居然跪下了,心中大駭。


    “你這又是想要做什麽?”


    諸葛亮見夏侯信居然朝著自己跪下,心中驚疑不定,提防著夏侯信下一步又會做些什麽事情。


    可夏侯信卻不管不顧,就拖著那樣的身軀,居然給諸葛亮磕了三個頭。這讓魏延和諸葛亮心中更是駭然。


    “扶我起來。”


    魏延還在震驚之中,諸葛亮看著夏侯信,本想看著如此近的距離,直接挾持了夏侯信逃出大營,可是聽到了夏侯信的話,卻本能的想要去扶一把。


    “孔明,隨我出去曬曬太陽吧。”


    磕完了頭,夏侯信招唿著諸葛亮到大帳外麵。


    “孔明,若是我將你押到成都城下,你說他們會不會打開城門投降?”


    “如此,你怕是要失望了,亮寧願一死,也會激勵城中百姓和你抗爭到底。”


    諸葛亮想著,夏侯信還是沒能脫離這些低俗的策略。


    “哈哈哈,我不會讓你死的,眼下我隻要取了你身上的一個信物,然後直接送到劉禪麵前,你看看劉禪會不會投降。”


    夏侯信還是不舍得諸葛亮死,若是能夠勸降,那更是無限的助力。


    “你?!倒是你,如今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又何必苦苦支撐。”


    諸葛亮見夏侯信居然要這麽做,心中有些惱怒。


    “蜀地已經如此殘破,孔明你又何必苦苦支撐?”


    太陽有些暖,曬到了夏侯信的身上,可是夏侯信依舊感覺有些冷。


    “孔明,誰家天下,就真的這麽重要麽?隻要屬地平定了,江東說不定就能夠不戰而降,天下百姓也能夠再次休養生息。”


    “諸葛家世代漢臣,受漢室恩祿,怎麽能夠背棄?”


    “我不在乎,我隻願天下早日太平。”


    “道不同,不相為謀。”


    “文長,將諸葛丞相請下去,好生照料,派人去廣漢調度大軍前來,我們兵圍成都,勸降劉禪。”


    魏延聽完了之後,立刻就讓麾下的士卒將諸葛亮帶了下去,當然,下去之前收了諸葛亮的印信和貼身信物。


    ————————


    成都投降了。


    劉禪拿著印信,穿著白衣,直接出了成都,到魏延的大營外麵請降。


    三天的時間很短,但也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益州人在發覺荊州係和元從係中堅力量損失慘重之後,立刻就在朝堂之上發動了反攻,畢竟“蜀人治蜀”這個概念實在是太過誘人了。


    宗預幾乎都要拔刀相向了,可是劉禪這時候卻站了出來。


    “還請諸君考慮一下,眼下相父還在曹魏手中,不知何人還能夠撐起漢室天下?”


    宗預聽完之後,目眥欲裂,直接將自己的帽子扔在了大殿之上,然後就帶著一群主戰派的將領退出了朝堂。


    劉禪到魏延大營請降,一同而來的還有蜀漢車騎將軍吳懿,作為蜀漢有數的武將代表,又是外戚,他的跟隨讓成都城內反抗的情緒低落了不少。


    日頭高掛,劉禪本身就一個大胖子,這太陽一曬,身上的汗就開始不住的冒出來,可劉禪沒有喊過一聲苦,一聲淚,再也沒有了往日裏的那種貪圖享樂。


    “怎麽還不出來?”


    劉禪的心中如此想著。


    ————————


    大營內,夏侯信終究還是摸出了那個盒子,當著諸葛亮的麵,讓魏延端來了酒水。


    “子義,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魏延忍不住勸道,他知道這五石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東西一旦開始服用,就會上癮,更會加速服用者的死亡,如今夏侯信的身體可能根本就扛不住這樣猛烈的藥力。


    “不用多說了,眼下劉禪能夠投降,也好免去益州百姓一場刀兵之災。可若是他們見到了一個病懨懨,甚至是快要死了的征服者,你想想,他們心中會如何想?”


    夏侯信簡單的說著。


    自己可以病懨懨的出現,可不能像是一個要死了的模樣出現。


    “可你能支撐得住麽?”


    “撐不住,也得撐,蜀地平定,則隻剩下江東,天下也能早日平定,如今我這副身軀已經是殘破不堪,臨死前能做一二有利於民之事,值了。”


    夏侯信顫抖著將五石散含在嘴裏,又用酒服了下去,然後便坐在床榻之上,等著藥力發作。


    諸葛亮就這麽看著夏侯信,如果說之前對夏侯信還有些怨恨,那麽此刻也已經震驚了。


    一個人的意誌力,居然能夠強到如此程度麽?這些天來,夏侯信幾乎是湯藥不斷,人參這些大熱大燥之物不斷的服用,諸葛亮已經看出來了,就這麽下去,夏侯信的精神看起來不錯。可這樣幾乎也是在不停的消耗僅剩不多的生命力,眼下的夏侯信,最重要的就是安養。


    小半個時辰之後,藥力終於發作了。


    夏侯信勉力的支撐起身體,然後朝著魏延說了一句。


    “給我穿上甲胄。”


    夏侯信站在了大帳中間,雙手平舉,魏延見邊上的親衛想要上前幫忙,立刻就讓他們退下,親自為夏侯信穿鎧甲。


    “文長,當初你我相識,才不過十來歲,如今卻都已鬢生華發了,之前你駐守秭歸,是屈才了。”


    “還說這些幹嘛?想當初,和你陣前相遇,我可是差點被匿直接給撞死了,當初心中還是有很多的不服的,隻是後來,事情變化的太快了。”


    “是啊,變化的太快了,當初是我癡心妄想,想要說降子龍,結果都是長阪坡,子龍還了我一劍。”


    “都是求仁得仁,隻可惜子龍未遇其主。”


    諸葛亮聽著這話,嘴角抽了抽,魏延這話直接就將劉備給否定了。


    “那個匣子裏麵,有我寫的手稿,大概有幾千字,若是我沒能撐迴洛陽,你要將它交給陛下。”


    看著已經穿好的裙甲,夏侯信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個匣子。


    “文長你正值壯年,又經驗豐富,他日說不得還能統領大軍滅吳,連滅兩國,這近百年來,恐怕也無能出你之右了。”


    “滅吳之事,都由陛下定奪,讓我統兵,我就出征,覺得我年紀大了,我就養老。立下滅蜀的功勞,夠了。”


    “你能這麽想,最好,我就怕你心中一味的爭功,到時候和同僚之間起了齷齪,需知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尤其是自己人捅的刀子,那是最狠的。”


    夏侯信說完這話,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諸葛亮那邊。


    諸葛亮一陣的苦澀,若不是蜀漢內部始終未能統合力量,自己的北伐大業也不至於變成了節節敗退,到了後來,就連譙周這些年輕人,也開始和自己唱起了反調,說著曹魏不可戰勝,讓益州的本土勢力更加堅定投降的決心。


    “孔明,你放心,我會送你一份大禮的。不過讓你投降也不可能,這輩子,你隻可能逍遙山林了。”


    試了試自己的盔甲,還算合身。


    又接過了魏延遞過來的頭盔。


    “孔明,當初我的夢想就是逍遙山林。”


    說完了這話,就捧著頭盔,又抓住了魏延的手。


    “文長,這一路之上,都靠著你浴血拚殺,如此時刻,你當與我同享。”


    大帳外麵照射進來的光芒讓諸葛亮看著有些炫目,不由自主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留在帳內的諸葛亮明白。


    大漢的氣數,終於是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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