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仍在活動,餘歸寧隻禁錮它的外延,無法製止它內裏的動作。


    血肉之中尚未變化的內髒浮沉其中,軟組織、肌肉塊、軟骨伴隨漂浮。


    如蝙蝠一般的器官對餘歸寧說道:“喂,放開我,我記得你。”


    餘歸寧對此並無反應,她僅是神情專注地維持對桃酥的控製。可即便如此,桃酥也漸漸脫出桎梏。


    血肉與餘歸寧的交鋒顯現在空氣中,空氣如同水麵波紋一般顫動,也似被作業的鑽頭振動的灰塵。餘歸寧麵色如常,汗大滴大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血與肉漸漸堆塑做行動器官的形態,施烏無法形容這器官,它似蝸牛的足具,又像螳螂的足肢,它不斷地變化,唯一可確認的便是它有支撐的形體,形體之上是大塊大塊的贅肉。


    被餘趙兩人合力定住的血肉如氣球般鼓脹,漸顯現成一個物體的模樣,這物體不可想象,它不符合人的認知,隻能從其輪廓看出它具備極強的行動力。可它身上卻無骨,它沉浮於地麵,能從它與餘歸寧的抗衡中遇見,它的移動定是極為醜惡與令人作嘔的。


    它看似將突破放線,卻隻像是在袋中伸展軀體,一則餘歸寧還未限製它的擴展,二來它的“首級”,若它還擁有這器官的的話,還被趙本晤定在地上。


    趙本晤已滴血塑成蠟燭,此刻他目不斜視,一手撚住燭引,另一手混著自己的血與桃酥半凝固的血肉於地上畫字,這字似圖畫,像蚯蚓長蛇爬過的痕跡。


    施烏手搭在劍柄上,他已能看出桃酥的狀態相當不妙,似乎已無有再做人的痕跡,這一灘血肉已不能成人,更不像人所能成就的。


    但仍有一線希望,因為趙本晤還在寫字,餘歸寧仍在封鎖它的行動。


    字寫成,趙本晤忽然一震,他似乎察覺到不可理喻或是難以理解之物,血的燭隨之燃燒。


    餘歸寧收步站起,火焰似灼燒泡沫一般燃及血肉周邊,燃遍血肉表皮,將這不可名狀之物遮籠在淨灼的炎色中。


    火中的怪物扭爬、蠕動,忽的站立,忽的彎扭,擁有常識之人觀看這一幕都能知道這為火灼燒之物不可能是人,亦不是任意常見的生物。


    眾人便圍看火的淨灼。渾白的膿流在灼熱中噴泄一地,覆染牆壁、地麵,似被吸管猛戳時飛濺的奶茶,但細看又像擠痘時的固液混合體。


    那怪物在火焰中漸漸失去生機,火勢也隨之減緩。


    趙本晤冷冷地看著火焰中漸平息的動作,忽然說道:“她不像是能承受穢的樣子。”


    施烏在一旁默不作聲,桃酥的變化確是快得出奇,始料不及。按常理而言,她至少也能有所掙紮。


    餘歸寧早有托詞:“她的身體被置換過。現在她用的身體是陸善仙的,陸善仙的身體才是她的,也許是這個緣故。”


    趙本晤將疑問收於心中,他所指的並非是皮肉,是桃酥的精神,她的精神太脆弱,不像持穢之人。


    所有被穢選中之人,無論男女老少,外形內裏,都兼具身心堅韌這一特點,更甚者甚至還患有強迫症、妄想症……無論如何,他們至少不會輕易敗於穢。


    不過趙本晤不想尋根問底,他隻是提醒。他與桃酥身中的穢通感時看見了一些事物,此事物涉及一些秘密,眼下桃酥已漸漸蘇醒,無有再異變的危機,也就沒有他的事情了。


    告知一聲,趙本晤離開。施烏忽然發覺桃酥的衣物已作火焰的燃料,再待下去也隻是耽誤人小兩口的慰籍,便也拉著陸掃晴離開。


    餘歸寧獨自看著火焰熄滅。焰火漸趨熄滅,卻毅然不散,增生的血肉為火阻隔,在微弱的灼燒中擴散收縮,仿若唿吸。


    火焰正中,無暇的酮體正居其中,無有火焰侵蝕,也許是新為火焰燎燒的緣故,她無有一絲毛發,但觀其膚色,潔玉無瑕,無有煙熏火燎的痕跡。


    餘歸寧步入火中,風隨其行,將被火阻隔的浮白血肉推散,她抱起桃酥,走出房間。


    不久以後,桃酥睜眼,她已無往日的困惑,她已清晰往日的事件,她已明悟了一切。


    ……


    施烏與桃酥同行。施烏身上本來沒有劍,誰會在閱讀時刻帶劍?圍觀異變之時的劍是他通知餘歸寧以後在迴去時候帶上的。此時危機解除,他也就放下了。


    事件雖然結束,桃酥異變的場景卻在他心中飄蕩遊走。


    那穢怪雖然形製醜惡,卻也有自己的行為邏輯,至少看似如此。他對穢怪了解不深,在施那邊提供的資料也隻是淺淺閱讀了風俗見聞一類以防未知,今日有此事,他迴去得細細觀看。


    “喂,聽我說話呀。”陸掃晴說道。


    “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誰不知道你在想桃酥的事情啊。聽我說,要是有一天,我也變成那樣怎麽辦?”


    “能怎麽辦呢,請人來救你。我自己沒有能力。”


    ——當真沒有能力?不見得。施烏心中否認,不過他對這解穢之事不甚了解,明日找趙本晤問一問。


    陸掃晴輕輕牽起施烏的手,見他並不推辭,心中有些快樂的滋味,她說道:“要是我有一天變成這樣,你就趁我還沒變的時候殺了我。那個樣子太難看了,你不許看!”


    施烏粲然一笑,笑她純真:“那要是你老了呢,老了就不醜嗎,到時候怎麽辦呢?”


    今天有這事情,誰也沒心情再積累穢,有這時間就陪一陪陸掃晴,免得她太寂寞和別人跑了。此時還不到兩點半,至夜還久,尚未及夜晚的閱讀時刻。


    “我老了,你也老了,到時候就不怕我配不上你了,兩個又老又醜的人就不能相互嫌棄啦。”


    施烏一正麵色,笑卻在皮下止不住的洋溢出來,顯得滑稽:“胡說!我老了也是個帥老頭,到時候我就天天陪隔壁的小姑娘說話,和大媽們去跳廣場舞,就留你一個人在家裏,透著窗戶看我和別的女人摟腰牽手跳舞,氣死你。”


    “嗯啊——你太過分啦!”


    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到車邊,又在車上小鬧了一陣,青年男女間的逗鬧難免有情愫發生,施烏便就地正法陸掃晴。


    施烏本就不是木僧般的東西,他隻是慣將事物排列先後次序。他又將中午的事竊聲告訴陸掃晴,陸掃晴羞愧得咬住他的唇不讓言語。


    於是這一日便慢慢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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