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個高挑的長發女人,她的頭發在微微的光亮中顯現出雪一般的白,不見一點病態。


    可發話的卻並非這引人注意的角色,白發女人身旁一個矮個子女生道:“你還清醒嗎?有沒有外傷內傷?還能走路跑步嗎?”


    施烏聽到這問句便知道這些人是前來營救自己的,先前那因環境的未知、生物的不明、身體的不適而懸著的心放下一半,他應答道:“我還好,隻是之前不知道為什麽胸口腫起來一塊,現在已經消掉了,應該能跑起來。”


    那矮個子在微光中伸出四指,問道:“這是幾?”


    “四。”


    “很好。”白發女人聽到他的迴答,伸出手來拉他起來,“我們走。”


    “去哪裏?”施烏問道。


    “去找到剩下的幾個人,再迴去。”


    “那這裏又是哪?我怎麽來到這裏的?我們怎麽出去?”


    白發女人似乎對這些問題已聽厭了,領著兩人離開,待邁出大門以後才迴答:“這裏是哪兒以後你自己看書吧,答了一遍又一遍,迴答了以後又有新的問題……你是第一次問,可是我已經迴答煩了。你能來到這兒,是因為你倒黴,不單是你,我們也倒黴,我們都是一群倒黴蛋。我們出去自然是要找到門,我已經知道門的位置了,你跟著我們自然就能出去。”


    “但是,”白發女人迴頭鄭重地看著他,“你不要亂走亂動亂叫。我們的責任是帶你出去,但我們兩個會更先保護自己的命,要是有什麽我們對付不了的東西,那我們隻好放棄你自己逃了。”


    片刻以後,她又說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狀態不是很好,說話有點重了。”


    施烏知道自己和她素不相識,下方又危機四伏,這些人肯冒著危險前來,他自然戴恩戴德,應道:“你們能來找我,想帶我出去,我已經很感覺了。你們的單位是哪裏,出去以後一定送上錦旗。”


    他身後的矮個子“噗嗤”一笑,道:“不用送了,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


    不等施烏發問,白發女人說道:“你那個胸口發腫就是證明,她不是在逗你。進來這片地方以後的生理性變化就是證明。”


    施烏不說話,他不理解這些人的態度,他們仿佛圍繞著一團迷霧行走,這兩個女人帶著他向深處行去,卻不告訴他認路的依據與目的地。


    算了,反正知道太多也並非好事。


    “噓,我們要出去了,有什麽疑問等之後再說,保持安靜。”這白發女人推開大門,走入街道中。


    他們三人走出的並非是施烏走入的後門,而這前門,若是施烏沒記錯的話,應該有一堆食人的蟲豸……


    門外微光一片,不遠處高樓依舊,仿佛將溶解於黑暗中,隻在霧氣似的微光中顯現棱角,似是黑暗中一隻一隻冷漠的眼睛。可是道路卻已改變,它似乎經受了一場局部地震,又像是被鑽頭打碎了,一塊一塊的散落一地。所幸碎掉的路麵並不長,僅是一小段,正是那蟲豸食人的一段,碎裂成塊的混凝土塊邊際還能看出或紅或白的液體與其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殘物。


    那兩個女人對這怪相並不詫異或震驚,一如在樓道裏的狀態領著施烏離開。


    施烏想看清那些殘存物,想問明狀況,可是她們並不停步,也有謹慎說話的提醒,於是他隻能跟著前進。


    這時他才想起,他還沒問過這兩人的姓名。


    三人繼續前進,走入永無盡頭的街道,循著某些施烏看不清嗅不到聽不見的痕跡前進。


    三人再無言語,隻聽得見在寂靜之夜中格外顯然的腳步聲。有時候,身旁或是不遠處有些聲響,可是這兩人不為所動,仍是不緊不慢地行走。


    施烏不能發問,便四處亂看。


    那奇異的月亮,或是說像是月亮的星體已完全消失了,它似乎真融入了這毫無生機與聲響的都市中。


    黑暗中仍是毫無聲息,卻忽然走出一個顫顫巍巍的女人。


    那女人穿一件牛仔褲,一件白色上衣,神色張皇,顯然也是看見黑暗中遊蕩的生物。


    “你們是人是鬼?”那女人做出一副要逃走的樣子。


    白發女人與矮個子對視一眼——居然有人膽敢在這危機四伏之地獨自行動?


    “你是人嗎?”白發女人問道,“你的名字和年齡,說出來。”


    這樣一問,那獨自行動的女人心中反倒安定下來,一則她並沒有見過能變人的怪異生物,二是基本僅有人會這樣反問對方。


    仿佛是苦海中一根伶仃漂浮的稻草碰到船隊,她害怕這一隊人會拋棄她,連聲道:“我是人我是人,我叫陸掃晴,我今年二十一歲。”


    僅是這一迴答並不能使白發女人相信這女人的身份,她道:“你原地轉一圈。”


    陸掃晴有點發愣,感覺這動作有些兒戲,然而見對麵三人隊這話不為所動,她便知道這不是玩笑,便依言照做。


    真是奇了,居然有人膽敢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情況下在這裏亂走,還能幸運到死之前遇上她們。


    這是白發女人和矮個子的共同疑惑,不同於施烏的懵懵懂懂,她們對此地的危險可是心知肚明,正因如此,她們才會有那番“不負責任”宣言與禁言要求。也正因如此,她們才會對這獨自出現且遊蕩的女人有所疑惑與警惕。


    但目前看來,她顯然有清醒的神智與健康的軀體,既然如此,她們就不能放棄這女人。


    白發女人自覺有些失禮,便道:“我叫餘歸寧,這個是桃酥,”她忽然想起來她們還不知施烏的名字,便伸手引出施烏,“他是……”


    “……施烏。”施烏一直在旁聽,眼見需要自己發言,便接話道。


    “跟上我們,不要說話。”餘歸寧說道。


    陸掃晴加入隊伍中,一麵走一麵不住地看施烏,她很想說一句話,卻又說不出。


    不單是因那“不要說話”的要求,還有……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話仿佛已被錨定住,不能從心中浮出,隨心緒翻騰湧動。


    這話便是——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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