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挽很緊張,她的手心都不自覺冒出了粘膩的汗。


    請求沈鶴之傳授她劍術的想法,並非是突然冒出來的。


    事實上,從她來到太虛劍川的第一夜,從沈鶴之主動出現在她麵前、陪著走完那條漫長的登仙路時,她心中便隱約明白,沈鶴之對她而言,是不同的。


    後來她被安排在落日淵修行,麵對同門的孤立,教習的敷衍,那些念頭就開始逐漸成型,她想,她需要找這麽一個人,一個可以給她領路的人。


    宗門統一發放的《太虛神訣》拗口難懂,雲挽雖然認得其上的文字,卻根本理解不了,求仙之路艱辛困苦,若無人提點她,她或許終其一生都邁不過那道門檻。


    在那忙忙碌碌的一月中,她甚至想過去找虞驚意,向他求助。


    畢竟最初就是他將她從俗世帶迴,而那一路上,雲挽能感覺出來,虞驚意對她,其實沒什麽惡意。


    可隻是沒有惡意並不夠,他是崔見山的徒弟,聽從崔見山的命令,他又哪敢忤逆他的師父來幫助她?


    雲挽思來想去,她覺得在這座宗門中,唯一可能會給她提供幫助的,也就隻有初來那夜見過的那個人了。


    他會在崔見山不待見她的情況下,偷偷陪她走完那段夜路,便足以說明,他並不會如虞驚意那般,完全聽從崔見山的指示。


    那零星的念頭產生後,便開始迅速發芽生長,可是雲挽住在落日淵,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太虛劍川的內門弟子,住在映月海,她找不到他,她也不知道他是誰,但她仍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她期盼著他能來主動找她,就如她初來太虛劍川的那夜。


    她一日日地等著,直至內門論道會到來,她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來到武道場,仰頭朝人群的最中央看去。


    寒芒閃過,劍光瀲灩,如鬆間白鶴般的青年偏頭向她看來,四目相對之下,雲挽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知道她的機會終於來了,她也知道,這將是她最後的機會,一旦錯過,便什麽都沒有了。


    雲挽開始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偷聽同門對他的評價;主動跑去打聽他的身份,在得知他並非師承崔見山時,雲挽幾乎是興奮的。


    她就像是溺水的人,顫巍巍地向那根稻草伸出了手。


    內門論道會的六日裏,雲挽一次次在心中演練,直至做好完全的準備,她終於主動找上了門。


    她不怕被拒絕,甚至不懼被冷嘲熱諷、羞辱打罵,她隻是不想放過這唯一的機會。


    沈鶴之的神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他安靜地注視著雲挽,似是在思量著她的話。


    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了:“我需要一個理由,我為何要幫你?”


    這個問題不算太出乎雲挽的預料,一個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幫助另一個人,所以她要如何迴答呢?


    沈鶴之是她父親唯一的徒弟,也許她該說,希望師兄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能提點她一二,但雲挽卻知道,這並非是沈鶴之想聽到的答案。


    從沈鶴之對她的態度,和不久之前崔檀昭所說的那些話來看,雲挽猜測,她父親生前與沈鶴之之間,大概沒那麽簡單。


    至少絕對不會像是虞驚意和崔見山那樣的正常師徒關係,她甚至覺得,沈鶴之大概是有些討厭她父親的,所以他絕對不會因為她父親的緣故,就為她提供額外的幫助。


    “沈師兄,”雲挽咬牙,“我之前就說了,我現在的目標是成為太虛劍川的掌教,雖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若是真的成功了,我、我會報答師兄的......”


    他卻反問她:“你打算如何報答?”


    未來的事還太過遙遠,雲挽自是說不清的,她便道:“師兄需要我做什麽?”


    沈鶴之盯著她,不知是否因為屋內有些暗,他的瞳仁看起來格外漆黑,像幽深無波的寒潭。


    “所以,”青年嘴唇輕啟,“做什麽都行嗎?”


    雲挽鄭重點頭。


    “那就給我一個承諾,”他道,“若來日你當真成了太虛劍川的掌教,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


    “好。”雲挽迴答得毫不猶豫。


    沈鶴之不禁道:“你都不問問我想讓你做什麽?”


    雲挽卻道:“我如今什麽都沒有,師兄願意相信我的承諾我就已經很慶幸了。”


    太虛劍川的掌教之位距離她太遠,她是否真能觸碰到還不一定呢,沈鶴之願意幫助她,別說隻是一個承諾了,即使再過分一些,她也會應下來的。


    對視片刻後,麵前的青年突然轉移了話題:“你今年多大?”


    “已經十四了。”


    沈鶴之“嗯”了一聲,沒多做評價,雲挽有些不確定這是否意味著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經達成。


    她抬眸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而就在此時,屋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沈師兄?”敲門那人高聲道,“武道場那邊還剩三場比試了,虞師兄也已經到了。”


    沈鶴之沒什麽反應,雲挽卻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扭頭看她,雲挽竟難得在沈鶴之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笑意。


    “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


    雲挽連忙搖頭,雖然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麽,但她下意識就覺得,若被人看到她從沈鶴之屋內走出,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我知道了,”沈鶴之倒也沒為難她,“今晚我再來尋你。”


    雲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知道,他答應授她劍術了。


    見沈鶴之伸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那把無霜劍,雲挽突然就想起這些日子聽到的那些說法,於是她又問道:“師兄待會兒會使出眠雪十六劍嗎?”


    沈鶴之搖頭:“虞驚意還不足以讓我用出這招。”


    他語氣平靜,雖不帶絲毫蔑視他人之意,但還是讓雲挽聽出了他的傲氣。


    隨後,沈鶴之似是想到了什麽,竟垂眸看來,主動問道:“你想看?”


    雲挽愣了愣,她不懂他為何要這般問,因此稍有些遲疑,但她最後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近些時日,她反複聽人提及這“眠雪十六劍”,她自然也想親眼見識一番。


    沈鶴之不置可否,隻道:“我會在武道場等你。”


    扔下這句話後,也不等雲挽迴答,他便推門走了出去。


    雲挽擔心被門外的人看到,連忙向後躲了躲。


    屋門“吱呀”一聲關上,外麵的聲音便像隔了層什麽,聽起來霧蒙蒙的。


    “沈師兄,你屋中還有其他人嗎?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沒有。”


    “啊?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談話聲連帶著腳步聲逐漸遠去後,雲挽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屋中此時已隻剩下她一人,但空氣中仍殘留著一股淡淡的冷木香,那是來自沈鶴之的氣息,雲挽不清楚那是何種熏香,卻莫名覺得這味道仿佛有著魔力,能令人的心緒變得寧靜。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因為緊張而有些發僵的臉,最後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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