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葉三人暫時在家裏住了下來,九錢和無悟和尚都已經處理過傷口了,雖然都是些皮肉傷,但是傷口實在太深,尤其是九錢腿上的傷更為嚴重,敷了無悟和尚的金瘡藥,還是連輕輕挪動一下也是極痛。


    待到晚上,三人也不敢外出采買,便在家中找出米來煮熟了,就著清水,圍著桌子吃了起來——所幸米缸裏的米並沒有被那些土匪一般的捕快們掠走。


    對著這清水白飯,無悟和尚實在是提不起食欲來,便抱怨道:“如今這般缺酒少肉的,窩在屋裏又不能出去買,簡直苦悶死了!讓你們兩個小子管和尚的吃住,你們倒真是把和尚管成吃齋念佛的真和尚啦!”


    秋一葉聽了心中不覺有氣,罵道:“吃吃吃,你是豬啊,就知道吃!你身上不是肉多嗎?那麽想吃,你割一塊下來,讓我們也嚐嚐!”


    九錢勸道:“和尚你就先將就一下吧,明日一早我去找個靠得住的鄰居,讓他幫忙弄些酒菜來。”


    “還是你小子有良心!”無悟和尚誇了他一句,又看見秋一葉吃得香甜,心中納悶不已,問道:“渾小子,這清水和白飯,有那麽好吃嗎?”


    秋一葉笑道:“人活著呀,就是要不管喝水還是喝酒,都要喝得很甜;不管吃飯還是吃肉,都要吃得很香,這樣才能每天都過得快活!”


    九錢也附和道:“一葉這話有道理。告訴你,和尚,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這種知足常樂的態度。”


    “有個屁的道理!”無悟和尚憤憤罵了一句,隻感覺這白飯毫無滋味,教人難以下咽,見秋一葉吃了一碗又添一碗,再看那飯盆中的飯已經所剩不多,心中也較起勁兒來,於是飛快將碗裏的飯扒入口中,又將盆中的飯盛了在碗中按了又按,直到盆中再無一粒。


    秋一葉匆匆吃完飯,抬手一抹嘴巴,道:“好了,我吃完了,要去陰間與海棠見麵了。”說完他就站起身來,將雙手握在胸前,兩根食指抵在眉心,準備靈魂出竅。


    九錢道:“等等,這次光顧著逃命,也沒有什麽人給你銀子呀,你怎麽去得了陰間呢?”


    秋一葉聞言,又坐迴到桌子邊,從懷中掏出幾張紙來,道:“對了,給你們看樣東西。”


    無悟和尚看了一眼他手中疊在一起的紙,發現上麵隱約有些花紋,但也沒有放在心上,撇了撇嘴,道:“這是什麽東西?鬼畫桃符的!”


    秋一葉得意道:“虧得你這和尚還自稱本事大,連這冥幣都不知道!”


    九錢接過他手中的紙,展開看了看,見上麵的紋路字跡與見過的所謂冥幣一般無二,遂問道:“冥幣?這和別人清明時候燒的紙錢也沒有什麽兩樣啊,莫不是你從哪個墳頭撿的,準備拿到陰曹地府去濫竽充數,糊弄閻王不成?”


    秋一葉從他手裏拿過那張冥幣,翻到反麵,解釋道:“你看正麵是沒什麽不同,重點在這背麵。”


    九錢聞言,向那張冥幣細細審視,隻見那冥幣背麵一片潔白,隻在中間有一個方形印戳,辨認著印戳上的字跡,念道:“天地銀莊?”


    秋一葉道:“是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嗎?那財神廟就是天地銀莊,專門供像我這樣的陰陽匯兌師兌換冥幣的地方,把銀子給裏麵的夥計,他就會給你一張等價值的冥幣,而且都要在背麵蓋上這個印。”他又歎了一口氣,續道,“真他媽背,第一次去的時候,拿著劉嬸嬸給的一兩銀子,這冥幣卻是最少要十兩才能兌換,第一次就虧了我九兩銀子。不過好在鄉親們送來了很多酒肉,還算不是太虧吧!”


    無悟和尚道:“你這還沒去陰間,怎麽就有冥幣呢?難不成是陰曹地府的那些冤鬼賄賂你的麽?”


    秋一葉沒好氣道:“你這和尚,還想賄賂鬼不成?上次去的時候,我擔心有一天沒有人給我送銀子來,就去不了陰間,便多留了個心眼兒,藏了幾張冥幣在身上,準備這次去了用的。”


    無悟和尚聽了,不禁開始對他另眼相看,嘴裏陰陽怪氣地誇讚道:“你這小子如今可真能耐,連鬼的錢都敢藏著,如果哪天有個鬼正好是你活著時候的仇人,那你還不得不給他冥幣呀!”


    秋一葉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洋洋得意道:“就是,你又能把我怎樣?等你這和尚死了,我就把別人給你的銀子全部都貪汙掉,不給你兌換冥幣!”


    無悟和尚笑了笑,不以為然道:“這個你就放寬心吧,和尚獨自來去,無親無友,不會有人讓你給我捎錢的,你就別做這發橫財的夢了!”


    九錢見他二人雖然爭吵,卻是有說有笑,也插口道:“和尚你也放寬心吧,你要是死在我前麵,我就給你捎錢。”


    無悟和尚得意地瞥了秋一葉一眼,語帶諷刺說道:“還是九錢有良心!你給和尚捎錢的時候,可千萬要記住,別找一些被發財夢昧了良心的人啦!”


    秋一葉一聽,心中滿不是滋味兒,罵道:“死和尚,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是誰昧了良心?”


    無悟和尚道:“是誰誰心裏清楚,反正不是九錢,也不是和尚自己!”


    秋一葉看了看九錢,想起他和無悟和尚串通一氣來嘲笑自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站起身來,雙手朝胸前合去,想要靈魂出竅。


    無悟和尚忙捉住他的雙手,道:“你還來真的呀!你看看我們倆現在這樣子,都傷得這麽重了,如果這裏再被他們發現,你讓我們往哪裏逃啊?”


    秋一葉道:“你放心吧,這裏應該安全得很,衙門裏不會想到我們還敢迴來,而且這裏釘得這麽牢固,別人想進來也不容易的。”


    無悟和尚嘴一撇,不悅道:“是啊,釘得這麽牢固,別人進來不容易,我們要逃出去也很難!”


    九錢道:“一葉,你還是等個一兩天吧!不知道歐陽鯤鵬是怎麽發現我們躲在破廟裏的,這個我們還需要好好想想。我們現在都受了傷,如果這裏再被他發現,你教我們如何保護得了你的肉身啊?”


    秋一葉道:“就算再等十天半月,我也活不過這個月,倒不如索性快點兒去見海棠,還能落得一個痛快!”


    無悟和尚怒道:“你這小子也忒自私了,成天就知道想你的那點破事兒,你有沒有為我們想過?衙門和歐陽鯤鵬都在到處捉我們,還不知道海家會怎麽樣對付我們呢,你小子就想這樣撒手不管?”


    秋一葉聽了,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臉上不由得漲得通紅,咬了咬牙,說道:“沒有了海棠,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我在下麵,地麵上的事情也出不上力,就隻有全部拜托你們啦!”


    無悟和尚氣得睜大一雙圓眼死死瞪著他,道:“什麽叫活著也沒意思?難道九錢就不是人嗎?難道和尚就不是人嗎?去吧去吧,去了就死在那裏,不要迴來啦!”


    秋一葉見他如此生氣,也不便與他多說,轉頭朝九錢瞧瞧,卻見九錢對他點了點頭。


    他心中會意,知道九錢並沒有反對他的決定,當下再不拖延,站起身來,走到屋子中央,雙手十指交叉互握,兩根食指齊抵眉心,口中念道:“應天之命,陰陽匯兌。”他便感覺到一陣虛無縹緲,靈魂已從身體中飛了出來,落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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