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之外乃是一片密林,二人在密林中狂奔。秋一葉因海棠殞命,方才一番逃命又是屢遭奇險,此時已是意亂神迷,隻顧在林中胡衝亂闖。九錢怕他出事,不敢疏忽大意,緊緊跟在他身後,神誌已經不似剛才那般模糊了,緊追兩步,他伸手一按秋一葉的肩膀,道:“快停下,我們迷路了,這樣跑下去也不是辦法。”


    秋一葉聽了,也清醒過來,看著他,聲淚俱下道:“都怪你,我說白天來你偏不,非要晚上來,現在好了吧!?”


    九錢心中慚愧,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是呆呆地低著頭。


    秋一葉話一出口就立即後悔,自知錯怪了好兄弟,但心中悲憤難抑,也想不出勸慰的話,隻淡淡道:“你先迴去吧,不用擔心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九錢向來了解他,知道遇此情況,多勸也是無用,輕輕拍了拍他肩頭,又深深看了海棠一眼,然後轉身尋路出了密林。


    秋一葉呆呆地看著懷中少女的屍體,感覺一陣迷糊,抱起她又是一陣發足狂奔。此時他頭腦中混沌不清,隻想著累得精疲力盡,便能忘了心中傷痛,所以奔跑起來格外賣力,連知覺都已經失去,竟然忘了疲累。


    也不知在山中奔跑了多久,他隻是一味向前,好幾次撞到樹上,數不清頭上有幾個包,他卻渾然不覺,爬起來又接著向前奔跑。


    天空中驀地一陣電掣雷鳴,閃電道道,照得天空明亮通透;奔雷滾滾,震得人頭腦憒亂,頃刻間,瓢潑大雨已傾盆而下。他此時已經奔跑了很久,力量難以為繼,加之腳下遍地泥濘,突然右腳一滑,一個趔趄撲跌在地。


    秋一葉看著摔在身前的海棠,想到她已經死去,自己還這般讓她不得安寧,頓覺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大大的不對,應該讓她早些入土為安才是,心思一定,他又用雙手瘋狂地刨著地上的泥土。


    秋一葉就這麽用雙手輪番刨挖著,好在土壤經過雨水浸泡,變得柔軟了許多,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後,終於被他挖出了一個大小適度的坑來。他的雙手此時已是血肉模糊,合著泥濘,經雨水一衝刷,整個手臂上也全是血汙泥垢,真是慘不忍睹。


    他顫抖著雙手抱起海棠的屍身放入坑中,想到才與她見了一次麵,隻是互相知道姓名,還沒來得及多做交往以加深彼此的了解,卻已是天人兩隔,頓時悲從中來,伏在她身上傷心痛哭。自從上次見了海棠,他本來心中歡喜無限,心想以後一定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樣渾渾噩噩,可是再看看如今的情形,這一切都隻是來不及實現的空想罷了!


    秋一葉爬出土坑,掬起一捧泥土拋入坑中。他看著海棠已經暗淡無光的麵容,心中一時悲傷難禁,想要繼續填埋卻忘了動彈,雙手插入泥土之中愣在當地。


    這裏本來就地處低凹,此時大雨也下了有些時間了,四周濁流順著山溝而下,俱都匯聚過來,不多時便已在坑底集聚成了一個小水窪兒。


    正哭得傷心忘了掩埋時,驀地一道閃電劈下,照徹天地,秋一葉借著這一閃即逝的光亮,看見坑中汙濁的積水已經淹到海棠的頸部,即將淹沒她全身,於是又飛快躍入坑中,將她抱了出來。


    秋一葉看著海棠的屍身,心知多拖一刻就對她更不利一些,不埋不是;但又不願泥水汙了她的身子,埋也不是。他就這麽跪在海棠身前,心中矛盾萬分,頓時悲從中來,驀地仰天一聲長嚎,聲音響徹雲霄,就連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居然也被壓了下去。


    正在抱著海棠慟哭得渾然忘我之際,秋一葉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頭頂被一團瑞光籠罩著。他初時還以為又是閃電,可是那瑞光卻久久不曾散去,於是抬起頭來看去,隻見瑞光之中飄浮著一尊蓮花台,台上端坐著一名年約雙十的女子,容顏清逸秀麗、美麗絕倫,一身白衣不染一塵。她左手托著一隻白瓷淨瓶,其中插著一根青翠欲滴的楊柳枝,右手則輕拈蘭花指立在胸前,慈眉善目、微微含笑,隻看得人心頭一陣暖烘烘的,讓人心生親近,這絕美女子身後各站立著一名十歲模樣的男孩女童。也不見三人撐傘遮雨,漫天的雨水卻俱被阻擋在瑞光之外,竟然不能濺濕三人一片衣袂。


    秋一葉正看得目瞪口呆,卻聽到那絕美女子道:“你這是哭了麽?”語氣親切和藹,讓人一聽不禁神迷。


    聽到她說話,秋一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抬袖拭盡淚水,開口狡辯:“放屁,小爺才沒哭!”


    “放肆!”那絕美女子還沒說話,就聽她身後的女童出言叱罵。


    “放肆?我還放五放六呢,小心老子放個春秋大屁,臭死你個小丫頭片子!”秋一葉被三人看見糗樣,罵起人來也是毫不客氣。


    “見了觀音大士,你竟然敢如此無禮!”那女童口齒不及他伶俐,被他搶得不知如何辯駁,隻得抬出自家主子的名號來。


    “切,騙誰呢?觀音菩薩也該是活了千年萬年的老太婆子,怎會如此年輕貌美,如今這年月,招搖撞騙的奸佞小人真是到處都有啊!”秋一葉也不正眼瞧她,語帶不屑道,還順便陰嘲冷諷一番。


    “你……對你這種凡夫俗子,還用得著欺騙嗎?”那女童被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掙出來一句,已是麵紅耳赤了。


    秋一葉想到那絕美女子的蓮花台和淨瓶,好像和鎮子上的人家過年時膜拜的觀音像是相同的特征,看著她不過二十的年紀,卻有一種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心中不禁犯起疑來,突然又想起一句老話來,歪著腦袋,疑惑地問:“觀音菩薩,年年十八?”


    “敢對觀音大士不敬,你……”那女童還要再罵,卻被觀音大士抬手止住。隻見她向前微微欠身,輕輕一笑,道:“你和這女孩兒塵緣未盡,我這裏有個法子,能讓你與她見麵,你可願意一試麽?”


    “你有法子?先說來聽聽,看看你是不是誆我!”秋一葉語氣輕蔑,似有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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