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長尾景實一心為了府中長尾家的將來以及越後七郡的安寧而考慮,意圖襲殺前來府中禦館的上條清定,但長尾晴景卻並不讚同長尾景實之舉,反而選擇站在上條清定一方。


    最後,長尾景實不僅自己在襲殺上條清定失敗後被迫自盡,甚至還被扣上了一頂意圖於府中禦館弑君的帽子。


    而上條清定原本的打算是盡快接走綾姬,好讓府中長尾家以及其旗下國人領主與上條家之間徹底結束臨戰狀態。可他卻沒有料到,此行反而陰差陽錯的迫使原府中長尾家軍奉行長尾景實自盡,算是間接為上條定憲、上條彌五郎父子二人報了仇,顯得非常戲劇性。


    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若是越後七郡仍處於明爭暗鬥、勾心鬥角、烽煙四起等情況下,再加上鄰近諸國的虎視眈眈,先不說府中長尾家能否抵禦來自陸奧、越中兩國敵對大名的入侵,就連穩固自身在越後的統治都成問題。


    長尾晴景在麵對越中一國如同雪片一般飄來的求援,隻能迴複椎名常長,希望他能繼續堅守下去,待來年春季冰雪消融之後自己才能發兵前去救援。


    所以,長尾晴景不是不想除去還在境目地帶新築城池兵砦、不斷招兵買馬的上條清定,而是迫於當前的諸多困境隻得暫時放下仇怨,讓府中長尾家(越後上杉家)與上條家再度聯姻。為此,他甚至眼睜睜看著庶兄長尾景實自盡而無動於衷。


    天文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綾姬的花轎離開府中禦館的這一天還是來了。


    淩晨,太陽還未升起,府中禦館裏裏外外都點著燭火或是鬆明火把。不論是庭院裏、走廊過道、各個入口、城下町街道等都被照得猶如白晝。


    因府中長尾家與上條家停戰議和後,府中一帶便取消了宵禁,這就使得看熱鬧的人多達上萬人。


    綾姬身穿白無垢,在侍女的陪伴下緩緩走入禦館的大廣間之中,來到兄長長尾晴景、養父母上杉定實夫婦二人麵前進行道別。


    雖說此刻的綾姬穿白無垢顯得還是太早,但長尾晴景、上杉定實等人都對此有著萬分感慨。


    綾姬很鎮定地向著自己的直係親屬一一道別,除了其生父長尾為景以外。


    而此時長尾晴景的思緒卻早已飛出天外,並沒有注意到綾姬正在向他告別。直到綾姬準備起身離開之際,長尾晴景才特意將一個繡有金絲的小袋子遞給了綾姬。


    盡管長尾晴景嘴上是說著‘好好保重’、‘上條十郎是一個值得終身托付之人’、‘一定要維係好上條家與當家、太守家之間的關係’等等,等到綾姬將小袋子拆開一看就有些愣住了——袋中裝有一把精致的短刀。


    按照武家習俗,女兒出嫁之時,父親需要送給女兒一把短刀用來防身,或者是在最後關頭不被敵人淩辱而自盡。長尾晴景此舉是代其父長尾為景來完成。


    至於上杉定實這邊,因越後上杉家早就失去了直接的經濟來源,所以就將一名家臣之前進獻的太刀贈予清定。這把太刀名為小豆長光,雖說不是越後上杉家家督的象征家寶,但也是吹毛即斷、削鐵如泥。


    很快,前往上條領的吉時到了,綾姬雖然有些依依不舍,但還是在侍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長尾晴景看著綾姬逐漸遠去的身影,心裏就像是打翻了調味瓶一般,有憤怒,有鬱悶,有喜悅,還有傷感。


    因為,長尾為景、長尾晴景父子二人原本的設想是讓綾姬嫁給上田長尾家的世子長尾政景,好讓府中長尾家聯合上田長尾家迅速壓製魚沼郡中支持守護方的國人領主們。


    但世事無常,上條清定卻在那時趁機帶著上條家那殘兵敗將突襲了送親隊伍,還偽裝成護送綾姬之人成功抵達阪戶城外,並一舉奪取了阪戶城。不僅府中長尾家沒有達成預想的目的,甚至還讓上條家在短時間內壓製了魚沼郡絕大部分地區,頗有尾大不掉之勢。


    如今,上條清定雖然年歲尚幼,但頗具才幹,遠近畏之。長尾晴景隻能退而求其次,讓上條家作為府中長尾家的一道有力屏障,並負責與山內上杉家進行聯係,讓府中長尾家與山內上杉家再度和睦相處。


    前往上條家本據上條城的花轎早就被抬至禦館表門的台階上,隨之一同前去上條領的仆役、樂師等就足足有兩百人在此等候著。


    長尾晴景此次為綾姬所準備的嫁妝非常豐厚,遠遠超過了上一次的規模。前導、後衛都裝飾華麗,絡繹不絕,綿延達一百餘裏。綾姬的嫁妝也都盡是點綴帶有上杉家的家紋竹雀紋,光是奢華之物就裝了整整六十匹馬。


    其中價值最為高昂的就屬南宋末期僧人牧溪法常所繪的《瀟湘八景圖》(山市晴嵐,煙寺晚鍾,平沙落雁,遠浦歸帆,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漁村夕照,瀟湘夜雨)


    此次負責主持婚禮的是上杉定實的心腹近臣柴田尾張守,他穿著禮服騎在最前頭的馬上。長尾晴景之叔長尾為重則是擔任長尾晴景的名代,他雖然沒有穿著像柴田尾張守那樣隆重的禮服,但他胯下的馬鞍則是繡著金絲的九耀巴紋(府中長尾家家紋),其家中五十名武士則是排在了隊伍的最末尾。


    隻見整隻隊伍像是火龍一般緩緩向著上條城有條不紊的進發,他們每十步一小停,每二十步一大停,這樣的做法象征著遠嫁的女兒對父母兄弟的依依惜別之情。


    走在綾姬花轎前方的,是長尾晴景特意從府中長尾家馬廻眾中挑選出終身侍奉她的家臣:宇津江藤右衛門長賢、藏田五郎右衛門正綱、荻田與三郎正貞。跟在綾姬花轎後麵的則是將終身跟隨她的十名侍女。


    長尾晴景、上杉定實等人在禦館的表門邊目送著整隻隊伍的離開,直至消失不見。


    按照當時的習俗,為了祈禱新娘將來的幸福,要在門的右側點起篝火。在篝火點燃之後,長尾晴景、上杉定實等人便默默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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