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兕、史務滋前後一並往縣衙行去。


    史務滋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人世間的險惡,心事重重,但見陳青兕毫不在意,心下不免佩服。


    卻不知類似的鉤心鬥角,陳青兕後世見過不少,比這更甚的也有之,司空見慣。


    糾結人家的手段,氣憤對方陰狠手段,隻會落入下乘,尋機反擊才是最有利的迴應。


    許圉師的次子正好來訪,或許可以從他的口中探得一些關於姬溫的消息。


    兩人來到縣衙。


    薑辰得知陳青兕迴來,帶著幾分狼狽地出來相見:“陳縣令可算迴來了,您再不迴來,下屬可要尋個地洞躲藏起來,羞於見人。”


    陳青兕登時來了興趣,薑辰的固然算不上驚才絕豔,卻也飽讀詩書,在蕭家學堂名列前茅的存在。


    什麽人能夠讓他自慚形穢?


    陳青兕看了史務滋一眼。


    史務滋也是一臉好奇說道:“許刺史曾領著自牧兄來拜訪過家父,自牧兄卻有不俗才略,還不止如此。據說他去齊魯之地遊學,卻不知何時來到了江南。”


    陳青兕也來了興趣,問道:“客人姓甚名誰?讓我們的薑文書這般難堪。”


    薑辰道:“為首之人縣令知道,許刺史次子許自牧。另外兩人一叫駱賓王,一叫富嘉謨,此二人很是了得,尤以前者為甚。”


    陳青兕聽到“駱賓王”三字,眼眸中露出了一絲難怪,富嘉謨他不曾聽說,可駱賓王這三個字他是耳熟能詳了。


    在他們那個時代,幾乎所有人都是背誦著他的詩成長。


    應該沒有例外。


    史務滋顯然也聽過駱賓王的大名,喜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得見駱觀光……”


    “走,別讓客人等急了。”


    陳青兕大步入廳,許自牧、駱賓王、富嘉謨已經起身相迎。


    “本官公務纏身,讓三位久等了!”


    陳青兕說著客套了話,心裏卻沒有多少悔意。


    哪怕今日知道來的人裏有駱賓王,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


    與他而言,精於桑蠶技藝的許王氏價值遠勝此時此刻的駱賓王。


    “是我等冒昧求見,叨嘮了政務繁忙的陳縣令。陳縣令能夠百忙之中能抽空相見,餘心願以足。”


    說話的是一位年在三十餘歲的青年,濃眉細眼,八字髭,山羊胡兩頰留著長長的辮發,好似五根胡須一般,儒雅飄逸,但他語氣有著一些些激動,眼睛裏有著光。


    右手邊一華衣青年道:“某一直在齊魯地遊學,今日方才陪友南下。與父親見麵不足一日,卻多次聽他提及縣令,本心有不忿。來到青溪縣,見縣光中景,聞縣內學子講述縣令政策,深感佩服,即便等至深夜,亦心甘情願。”


    相比儒雅青年與華衣青年,另一位青年就略顯倨傲,作揖說道:“陳縣令公務繁忙,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他說的是客氣,但語氣中卻有些不耐煩,想來是等了一個上午,等出了些許火氣。


    陳青兕將三人情況近看眼中,也判斷出了三人的身份。


    儒雅青年應是駱賓王,華衣青年是許自牧,至於倨傲青年自然是富嘉謨。


    儒雅青年先是自我介紹,然後分別介紹了左右的許自牧與富嘉謨。


    以地位來說許自牧是三人中最高的,但從言談行動中便能看出駱賓王才是三人之首。


    陳青兕招待三人入座,命薑辰送來茶具。


    “吾幼年即拜讀觀光詩作,一首《詠鵝》,深入骨髓,今日得見真容,心中甚喜。在下略通茶藝,親自煮茶為敬。”


    一般士子,陳青兕都是讓下人隨意煮茶,麵對駱賓王還是有些改變的。


    主人家親自煮茶待客,算是規格極高的待遇。


    許自牧早已習慣,並不覺得什麽,富嘉謨臉上的不耐,略有緩和。


    駱賓王卻大為感動,偶像親自為自己煮茶,那感覺不要太好。


    沒錯,在駱賓王的眼中,陳青兕便是高高在上的偶像。


    駱賓王以詩文見長,自小酷愛作詩。隻是這個時代正處於古詩受到南朝陳隋的影響,屬於上位者的玩具,宮廷文臣,帝王後宮嬪妃飲酒作樂的彩頭,故而充滿了浮豔柔麗的脂粉氣息,以堆砌辭藻為主,已經固化,正是求變求改革的時候。


    駱賓王流傳下來的詩句有一百多首,但全無固定風格,變換著各種文風文體,便是走在詩文改革求變的路上。


    同他一起的還有王勃、楊炯、盧照鄰,他們也在求變,開拓詩文的形勢,盡管他們最後的文風還是避免不了時代的影響,有著六朝後期彩麗競繁的氣息,卻已經為詩文的變革打響了第一槍。


    正是有了他們的付出,才有了後世燦爛輝煌的唐詩。


    駱賓王一生都在求變,不講武德的陳青兕卻將詩文變革之後,唐詩裏最璀璨的明珠之一謫仙人李白的詩句搬到了這個時代。


    這對於駱賓王的衝擊是可想而知。


    一生求而不得的東西,讓一個比自己小的青年打破的徹底。


    換做常人,甚至可能心態失衡,步入執念。


    不過駱賓王生性豪邁灑脫,隻有欣喜與佩服。


    初次聽得出陳青兕詩句的時候,駱賓王正在道王李元慶幕府中當任文職。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作詩陪酒取樂的工具,但因駱賓王恥於自炫,不願成為這個時代大多數的詩人一樣,成為酒宴上的助興工具,過得並不愉快,隱隱有離去之心。隻是他出身寒門,能夠進入李元慶幕府,本就是一種大機緣,真要離去又有些不舍,直到聽聞“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這樣的詩句,大受震撼,醍醐灌頂。


    他想不到自己追尋的未知道路,竟讓人走出了一條坦途。


    駱賓王本就是婺州義烏人,早有迴鄉之心,正好湊在了一起,決定辭去了幕僚職位,南下拜訪陳青兕。


    許自牧、富嘉謨是駱賓王在齊魯地遇到了知己好友,得知駱賓王決定,隨他一並南下。


    許自牧因為父親的緣故,對於陳青兕先入為主的有著幾分好感。


    至於富嘉謨也是才情絕豔之人,不過他善於散文,與駱賓王一並稱為“富駱”,對陳青兕沒有駱賓王那份崇拜,幹等了一上午,心中略有不滿。


    也因如此,他故意談論一些深奧的東西,讓薑辰有些難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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