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兕揉著微微生疼的腦仁。


    自從千家修衙的事情發生以後,陳青兕的仁德威望開始由青溪縣向四方擴散。


    他自己都明顯感覺到縣裏的人口在激增。


    陳碩真謀反事件基本平息,朝廷對於除了陳碩真、章叔胤、童文寶這些賊首親屬的追責維持以外,其他的如潰散的敗卒,還有潛逃的小頭目等都不予追究。


    陳青兕也根據這點定下的規矩,兩條規矩:其一是針對青溪縣的原籍人口,隻要拿出證明,田主按期歸來,原有田地房屋,如數歸還;五月歸來,原有田地,歸還一半;一年歸來,則交還三分之一;二年以後,則歸於朝廷所有不予交還。


    還有一條就是為了吸引藏身於山間的逃兵流民:凡流民黑戶,可與縣衙備案入戶,由縣衙分發屋舍田地,戶主每年需額外交付所得田地相應糧稅,住足三年,屋子歸戶主所有,地滿五年,田地歸於戶主。其間縣衙不得以任何理由收迴屋舍田地,若戶主亦懶惰懈怠,縣衙有權收迴田地屋舍。


    如此優渥政策,無可避免的讓潛藏山中艱難度日的流民選擇迴歸。


    但真正是流民,還是別縣百姓仰慕陳青兕千家衙縣令的賢明,拖家帶口前來投奔,這個真不好說。


    左右都是占便宜,陳青兕自是樂在其中,懶得計較。


    可是現在人家帶著半個村子上百人來投奔,這就有些過了。


    吃相太難看,會引得眾怒的。


    陳青兕想了想,說道:“讓他們派幾個代表進來。”


    他向來不是逃避責任的人,既然事情發生了,總要解決。


    不一會兒,一老一壯兩人走進了縣衙。


    兩人恭恭敬敬的向著陳青兕行禮問好。


    “草民伏慶,草民米波,見過陳縣令……”


    陳青兕先示意他們起身,隨後道:“你們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如實說來,休要用什麽溪河改道的事情糊弄本官。遂安縣、青溪縣以溪水為界不假,但州府誌上清楚記載著馬金村歸遂安縣管製。就算縣邊界區分不明,村歸屬卻是毋庸置疑的。”


    迴答的是年老的伏慶,他苦著臉帶著幾分哀求道:“陳縣令,草民也是沒有辦法。草民是馬金村的前村正,遂安縣縣令去年赴任之後,任命了村裏的大戶鮑義當了村正。鮑義在村裏行事,隻照顧鮑家人,對於我們外姓極為排斥。好田好地都分給鮑家人,我們外姓人在村裏天生低人一等。年冬開渠更是過分,為了節省勞役,隻維護挨著鮑家人的水渠,讓我等水田變成了旱田。”


    “聽聞陳縣令仁義,縣內百姓人人愛戴,千人修衙,我等實在沒有辦法,才選擇舉家來投,懇請陳縣令收留。”


    米波乞求道:“遂安縣縣令現在隻維護周邊幾個富裕鄉村,對我們這等窮苦村落,不聞不問,我等賤民,無法存活,不求能在縣中生活。周邊荒廢村子,隨意安排就好。”


    陳青兕默然不語,遂安縣的情況在他意料之中。


    遂安縣也屬睦州管轄,最早為陳碩真攻破的州府,受害最嚴重的城縣之一,僅次於青溪縣。


    麵對破敗的情況,遂安縣縣令選擇的方式與陳青兕正好相反。


    遂安縣縣令並沒有親力親為,而是拉攏縣內剩餘的鄉紳,延用鄉紳管理百姓的辦法,穩定遂安縣的局勢。


    這種辦法最大的好處是見效快,鄉紳有一定的威望,也有一定的財富,縣令能夠輕鬆就掌控全縣。當然也有弊端,鄉紳更加重視家族發展,有好處先給自己人,然後才分給他人。


    依照正常的邏輯,鄉紳吃肉百姓喝湯。


    但現在的情況是鄉紳自己隻能喝湯,自然無暇顧及外姓百姓。


    陳青兕想了想:“既然這樣,先留下吧!”


    伏慶、米波原本以為陳青兕會拒絕,但聽著天籟之言,激動的伏地叩首。


    伏慶當即哭了起來:“陳縣令大恩大德,我等草民,無以為報。”


    米波也是如此,他們這般孤注一擲的出來,就是因為聽到了青溪縣千家修衙的事件,奔著陳青兕的賢名而來。


    如果陳青兕將他們遣返迴去,真就無路可走。


    “起來起來!本官最見不得這個……”


    陳青兕起身將兩人攙扶,寬慰道:“你們先行下去,本官稍作商議,等會就帶人安排你們居住之地。”


    伏慶、米波退下去以後,薑辰一臉憂色,說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他們說的未必屬實。”


    陳青兕道:“本官並未全信他們之言,卻也知道大體上應該相差無幾,隻是說辭上藏了些東西。比如對方的村正未必如他們說的那般險惡……隻是糟糕的情況就這樣,村裏就那麽點資源就那麽點湯,鄉紳偏向自己一方的人,就會導致另一方什麽也吃不到。鄉紳沒的選,他們也沒有的選。不管怎麽說。他們是相信了本官,才會行這孤注一擲的法子。百姓追求生存並沒有錯,將他們趕迴去,麵對撕破臉的村正,那太無情了。”


    薑辰一臉凝重,說道:“陳縣令仁德,下屬佩服。隻是下屬還是覺得,為此得罪了鄰縣縣令,對我們也沒有好處。遂安縣位於青溪縣上遊,歙縣想要經過我們縣,必經遂安。遂安若於沿途刁難商人,對於縣裏的複興大有影響。”


    陳青兕伸出手掌一握,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淡然道:“正常情況是如此沒錯,可隻需換個說法,就能反讓遂安縣的縣令欠我們一個人情。”


    他並沒有跟薑辰解釋那麽多,身為上官得有一些神秘感。


    薑辰跟了陳青兕已有一段時間,知道自己上官的脾氣,對於他的手段是心服口服,也不再說。


    陳青兕下令道:“你去安排他們入戶,盡快安排分發田地,趕上今年的春耕。年長之人,安排到居養院,另外再吩咐史務滋,多籌備一些蠶蛹。上了年紀的人,養蠶最合適了。”


    陳青兕也不理會薑辰,開始給遂安縣的縣令寫信。


    他並不識得遂安縣的縣令,不過能夠成為遂安縣的縣令,情況跟他相差無幾,都是沒啥身份背景的存在。


    這類人就算給現實磨滅了大誌,也很愛惜自己羽翼。


    上百百姓逃離,這是一大災難事件。


    大度收留,跟為了不讓事態擴散收留,一樣的事情,卻是截然不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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