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兕返迴大廳,接著裴炎的話題往下聊。


    作為李治的親信,裴炎言語間對於長孫無忌、褚遂良充滿了不滿。


    對此婁師德是一言不發。


    陳青兕卻思索片刻,道:“在下遠在江南,對於朝廷方麵的事情了解的不深,並不了解內中諸多事情。但昔年江夏郡王隨先帝南征北戰,功勳卓著,為人敬慕賢士,從不以勢淩人,尉遲敬德自持功高,一拳險些打瞎郡王眼睛。郡王依舊不與之計較,我朝宗室就以江夏郡王與河間郡王最賢。長孫相公牽連於他,委實不該。”


    平心而論,長孫無忌、褚遂良受李世民遺命輔佐李治,幹的是不錯的。穩定了朝堂,並且主持修定《唐律疏議》,對於華夏律法有著深遠的影響。


    但兩人假公濟私,利用房遺愛謀反案對於李道宗、執失思力二人的清洗是他們輔助李治五年以來最大的汙點。


    至於反對李治廢王立武這點,在陳青兕看來反而很正常。


    長孫無忌、褚遂良並沒有真正反對李治廢後,隻是反對李治立武昭儀而已。


    陳青兕此言一出,裴炎大喜過望,如遇知己。


    長孫無忌作為三朝元老,在廟堂上根深蒂固。


    李治登基已有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至今為止都沒有成功有效的組建屬於自己的班底,廟堂的宰相位子,除了一個李績以外都是與長孫無忌有著極大關聯,


    至於李績也是李世民留下來的老臣,從他的表現來看,未必就一定站在李治這邊。


    李治繼位以後,各地災情不斷,還發生陳碩真叛亂,質疑李治的聲音從未斷絕。


    裴炎這類李治提拔的心腹親信對如此情形自然心生恐懼,萬一雙方矛盾激化,長孫無忌逆天而行,行大不為之事,結果如何未嚐可知。


    裴炎真有拉攏優秀人才為李治效忠之心。


    在他眼中,反對長孫無忌的都是自己人。


    至於婁師德也忍不住高看了陳青兕一眼,自弗不如。


    婁師德是何等人物,焉能不知裴炎多次想拉攏自己站位。隻是他本人是鄭州原武人,貞觀十八年,高中進士及第,在中原有自己的人脈。盡管身處揚州,卻也從往來書信中得知了長孫無忌的權勢,生性寬厚的他,實在不願站隊卷入廟堂風波中去。


    見陳青兕無畏無懼,還拿李道宗來說事,為其叫屈,委實敬佩。


    兩人哪裏知道陳青兕對於長孫無忌的下場一清二楚。


    算算時間,李績差不多站隊。


    長孫無忌這夥人再猖狂所能代表的隻是關隴勢力的廟堂力量,李績卻是當下軍方的第一號人物。


    有李績的支持,李治就敢跟長孫無忌攤牌叫板,強弱局勢立變,廟堂也將洗牌。


    陳青兕深知自己的情況,即便把握住此次機會,也不可能直接進入中樞,等真混出了政績,長孫無忌估計已經下去跟閻王爺喝茶了。


    所以陳青兕壓根就不在乎得不得罪長孫無忌,直戳長孫無忌的心窩。


    裴炎將陳青兕視為自己人,說話更見親待,隻是隨著暮色來臨,他卻不得不起身拜別。


    “禦史不如在寒舍暫住一夜,我等促膝長談。”


    裴炎搖頭道:“不了,江南之事,不能緩,未來你我有的是時間。今日得陳兄高見,在下定當如實稟告陛下。”


    陳青兕遺憾拜謝,將蕭妙宸準備的迴禮送上。


    裴炎本不指望陳青兕拿出什麽像樣的禮物,但打開一看,眼睛都直了,顫聲道:“這是虞文懿先生的《結客少年場行》?”


    世人學習書法,多以王羲之、王獻之為傳統,先學他們的字,然後從不斷地練習中領悟屬於自己的神。


    可裴炎卻獨崇拜虞世南,以虞世南的字為摹本練習,從而有今日成就。


    裴炎看著手上的字,隻覺得過於貴重,想要拒絕,卻又不舍,一臉糾結。


    陳青兕道:“好馬配好鞍,寶劍贈英雄,此字帖贈予裴禦史,相得益彰。”


    “好吧!”裴炎實在拒絕不了,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婁師德的禮物是閻立德早年的一幅畫,價值也是不俗,他這邊收下的很幹脆,當然他並不喜歡藏畫,反倒是伴禮的陽羨雪芽他很中意。不過裴炎這裏收下了,他要是拒絕,便顯得自己清高。


    婁師德太會做人,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裴炎猶豫片刻,說道:“陳兄,今日你說的東西太雜,在下生怕遺漏,不如這樣,你將心中想法寫一份折子,由在下轉呈陛下。”


    陳青兕心中大喜,這由裴炎代為轉述與親自修書上表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


    轉述天知道話到嘴邊的時候,會變成什麽樣子?


    但是奏疏上表,那完全不一樣了,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這……不太合適吧?”


    奏疏可不是誰都能寫的,一般情況除非皇帝私下開通渠道,所有奏疏都得入中書省,經過宰相審核才能送到皇帝手上。


    “無妨!”裴炎說道:“相較長孫相公,陛下更信我等。此次領命南下,屬陛下直領,無需經過禦史台。”


    “那有勞了!裴禦史舉薦之恩,沒齒難忘。”


    陳青兕匆匆入堂,寫下了籌備已久的奏疏。


    雖然主要都是他跟彭耆老這些事情探討出來的的觀點,但還是在奏疏中寫明是與裴炎、婁師德一並商議探討得出的結論。


    看著收下奏疏的婁師德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身為狀元郎,兢兢業業十餘載,不過是江都縣尉,可這位新結識的朋友,卻抓住了騰飛的機會,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做些改變?


    送走了裴炎、婁師德,陳青兕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看最上麵有什麽反響。


    便在陳青兕繼續享受假期,裴炎返迴長安的途中,遠在長安的李治經過各種努力,終於等來了李績的一句話。


    “此陛下家事,無須問外人!”


    給世人認為懦弱的李治,在得到這句話後,雷厲風行,根本不給長孫無忌、褚遂良反應的機會,以陰謀下毒的罪名廢黜王皇後,蕭淑妃這個蠢貨成了王皇後的幫兇,一並貶為庶人,母及兄弟,並除名,流放嶺南。


    蕭妙宸已是陳家婦,自然不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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