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賀世賢帶的這些虎蹲炮除了可以遠距離發射大枚鉛彈外,還可以用鉛彈壓著再裝填五錢重的小鉛子或小石子百枚。


    隻是這樣的話,發炮時,這些小鉛子和小石子會形成扇麵漫天噴灑,隻能打中四五十步處的敵人。


    不過這時雙方已經距離足夠的近,八兩重的火藥化作豔麗的火焰,將總計五千枚小彈丸連同壓子鐵彈全部潑灑向八百步寬的建奴陣線。


    小鉛彈爭先恐後地竄出炮口,再分散,猶如密集的雨點一般撞入一麵麵盾牌,輕鬆地撕開牛皮和木板,像鐵錘一樣砸在死甲兵厚厚的鐵甲上。


    前排的死甲兵如同被鐮刀割過的麥叢,齊刷刷的倒下。


    無數血箭從他們的身體裏飆出,戰場上響起大片的慘叫聲,平整的戰線瞬間被撕得破碎。


    單是這一輪炮擊,就收割走了三四百名勇猛的後金戰士。


    因為努爾哈赤提前發布了衝鋒的命令,後排的死甲兵來不及恐懼,靠著方才奔跑的慣性,仍舊悍不畏死地往前衝。


    明軍的身後也響起了綿延不停的重鼓聲,肉搏士兵們也齊齊呐喊一聲,拚命地往前衝去。


    短短四十步的距離,兩股涇渭分明的洪流迅速撞倒了一起,激起了漫天的血花……


    ~~~


    遼陽,遼東都司府大廳裏,文武官員聚在一起已有半個時辰,卻仍舊是爭吵不斷。


    總兵李光榮急切道:“經略大人!”


    “建奴騎射無雙,野地浪戰,必敗無疑呀!”


    “不救,隻是折了賀世賢一支,往救,豈不是把大家都推進了火坑!”


    遼東巡按禦史高邦佐聞言嗬斥道:“李總兵!”


    “朝廷規製,以文禦武,我等隻是與你們通告一聲,由不得你反對!”


    李光榮張了張嘴,一時語滯。


    監軍崔儒秀連忙打圓場道:“高大人言重了。”


    他又轉過頭對著李光榮道:“文武相宜才能為君分憂,咱們不是通告,是商量。”


    高邦佐冷哼一聲,道:“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怎地臨戰了,你們這幫大將便這也不成,那也不行了!”


    “帶兵打不了仗,那你們每月領這麽多餉幹什麽?”


    “畏畏縮縮,不覺有負朝廷,有負皇恩嗎!”


    高邦佐是巡按禦史,雖然隻是七品的小官,但他主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麵劾,或封章奏劾,權柄極重。


    朝廷又是以文禦武,單是在這遼東都司府裏,除了袁應泰之外,本沒人想同他鬧得不自在。


    因此,高邦佐雖然話說得難聽,其他總兵參將也隻是忍氣吞聲,不想同他爭辯。


    但陳策卻是個按不住火氣的人,他年紀又大,見高邦佐自命不凡,對他們武將指指點點,便忍不住大聲說道:“高大人!”


    “我等既歸袁經略節製,袁經略知兵,他讓我們往救,大家都沒有不去的道理。”


    “可行軍打仗關乎邊疆危亡,可容不得你風聞奏事。”


    “你還是多管管兒郎們兵甲不齊、糧餉不繼的事情吧,抽空也幫他們上個折子。”


    “陳策!”


    “你在諷刺本官不知兵,胡亂指揮了?”


    高邦佐氣極站起身指著他怒道:“還有,你往日裏虛報兵額,冒領軍餉,你當本官都不知道嗎?”


    “現在竟還有臉說都司府拖欠你們軍餉!”


    陳策也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高邦佐咆哮:“姓高的,你說老子喝兵血嗎?”


    “你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老子從朝廷領的哪一分銀子不是花在兒郎們身上的?”


    “糧價早就漲到四兩銀子一鬥了,你們還給我們按照二兩的價格折銀!”


    “莫說鎧甲了,就是一件鴛鴦戰襖,兒郎們穿了三五年也不給換發一次!這樁樁件件哪處不要花銀子?”


    “我姓陳的不想辦法,難道還指望你高大人哪天能將眼睛往下看看不成?”


    高邦佐氣極反笑:“好啊,本官還是第一迴聽人將虛報兵額、冒領軍餉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的!”


    “本官今日就要為你上奏一本,看看閣老們如何答複!”


    陳策冷著臉重重一砸案幾道:“老子屍山血海走出來,你當老子是嚇大的!”


    高邦佐還要再同他吵,崔儒秀連忙拉著他的袖口低聲道:“高大人,再是以文禦武,陳大人也是一品總兵,你不可如此無禮。”


    “都是為了國事,合該同舟共濟。”


    堂下亂哄哄一片,新任經略袁應泰卻是始終沉著臉不說話。


    熊廷弼在任時,將這幫驕兵悍將治得服服帖帖,同自己交接時卻當著眾人的麵勸自己“重將權”,真是不當人子。


    這不,原本幾人定下便可一直調令解決的事情,非要將這些總兵、參將都叫來商議,平白吵了這麽長的時間。


    坐在他下首的是崔儒秀,他在遼東的時間甚至比熊廷弼都要早。


    新皇登基,廢除了太監監軍的弊政,崔儒秀時來運轉坐上了這遼東都司的第二把交椅。


    他對遼東的現實狀況最為了解,也知道各位總兵的秉性脾氣,算是一個知兵的。


    但此次救與不救,崔儒秀也無法給袁應泰一個明確的建議。


    此時崔儒秀看著堂下,急忙拉迴再要同陳策爭吵的高邦佐,因為他知道,雖然陳策現在吵得兇,但那純粹是讓高邦佐的書生氣憋壞了,要借機發牢騷。


    可一旦都司府有令,還是可以倚仗的。


    至於李光榮,那是個貪生怕死之輩,這一年都在運作要調迴關內。


    他的話聽聽就好,何必為此置氣?


    見袁應泰又朝自己望過來,崔儒秀知道不能再拖了。


    袁經略不似熊經略,不太知兵。


    不過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為此便特別倚重自己,自己也不宜久不表態。


    清了清嗓子,待大廳中逐漸安靜下來之後,崔儒秀便是開口道:“陳總兵以及各位大人們的辛苦,都司府都是知道的。”


    “但都司府的難處各位大人也清楚呀?”


    “是都司府壓著銀子不發嗎?”


    “咱們也得伸手去跟戶部討要的呀?”


    “袁經略上任才多久?往戶部催銀,往兵部催兵,往工部催鎧甲器械,往太仆寺催車馬,兩個月不到啊,整整上奏了一十八本奏章!”


    陳策聽了鼻孔輕哼一聲,顯然不領他們的情。


    崔儒秀又道:“熊經略在時便說過,遼事艱難,我等同心協力尚不知能否辦妥,又何況相互掣肘呢?”


    “再者,賀總兵與大家也是同僚,所轄又是遼東精銳,大家總不能任他及麾下覆沒。”


    “本官之前也同袁經略商議過了,在確保遼陽無恙的情況下,救還是要救的,隻是派誰去救,如何救,還要聽聽各位的意見。”


    監軍定了調子,堂下眾將官便都不好再出言反對,有幾個反對的,此時也隻能低聲嘀咕,不敢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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