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權離開後,劉俊又傳了早就在外等候的王富貴。


    王富貴一開始是單管農事的,後來劉俊見墾田開渠都做的不錯,索性將所有屯堡建設的事情都交由他來管理了。


    以至於堡裏流出的銀子,除了軍餉和軍器所的開支之外,每月幾千兩的銀子竟都要經過他的手花出去。


    這個原本平平無奇的老農,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土雞變了鳳凰,在堡裏其他人眼裏儼然是個炙手可熱的的大人物。


    但隻有王富貴知道這個差事有多辛苦。


    他一進屋,苦著張,開口又是劉俊聽得耳朵起繭的老話,道:“大人,沒銀子了。”


    劉俊皺著眉頭道:“我上個月不是剛撥給你三千兩?”


    “你都沒撐一個月?”


    王富貴立馬叫屈道:“大人啊,三千兩是多,可它就是不經花呀!”


    “墾田、疏渠這些都不說了,主要就是勞力的夥食,幹粗活的人,吃點粗糧就可,不用像戰兵一樣吃肉……”


    劉俊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王富貴立馬停住這個話頭,絲毫不敢再提戰兵夥食過好的事情,但仍是接著抱怨其他方麵道:“但是打的水井大人您都要求要鋪青磚,其他各處調來的工匠又要修新房子。”


    “您還給我定了修橋、鋪路的指標,耕牛、農具數量的缺口距離您的要求也很大,每一項都要花錢啊!”


    “這是卑職一筆一筆做出來的賬目,絕無半點虛假,大人你看一眼便知。”


    說著,王富貴也不待劉俊開口,連忙把賬簿雙手遞到了劉俊的桌子上。


    劉俊無奈翻開一看,隻見第一行赫然寫著,戰兵三月份夥食,耗銀三百二十一兩。後麵又是新兵被褥、服裝,耗銀四百零九兩。其餘人等買糧耗銀三百八十二兩,其他各項都在百兩以內,但耐不住種類繁多,三千兩確實很快就能見底。


    而戰兵單是夥食一項支出,都趕上月餉的一半兒了。


    劉俊將賬簿緩緩合上,閉上眼睛皺著眉頭輕輕敲打桌麵。


    這賬簿他掃一眼,腦海裏一轉就知道王富貴沒有作假,開銷確實很大。


    王富貴又將戰兵生活開銷列在第一項,意思不言自明,但劉俊並不打算讓步。


    果然,王富貴又試探著開口道:“被褥、服裝這些好歹換了一次能管三年,夥食一項卻是每月隻多不少,能否將標準降低些,再把三天一葷改為七天一葷?”


    劉俊聞言睜開眼睛,眸子裏精光一閃,對著王富貴緩緩道:“第一,戰兵的被褥才是三年一換,服裝本官定的是一年一換,春夏秋冬各一套。”


    “第二,戰兵的待遇隻能提高,不能降低。莫說是現在隻有一千人,將來就是三萬五萬,也必須是這個標準!”


    “哪怕是讓本官和全堡的人都喝稀,戰兵的待遇也不能降低,這是本官的底線。”


    “你若想在這方麵做手腳,我可不會可惜你的腦袋!”


    王富貴聞言頓時嚇得跪倒,連說不敢。


    劉俊也不叫他起來,又道:“無地軍戶中,老人和孩子口糧減少一半。”


    “流民營裏的稀粥,稠度再降一半。”


    “承諾分給工匠的新房不變,但建設進度你掌握一下,放緩到原定的三倍,理由你自己想好了說。”


    王富貴低聲道:“遵命。”


    他見劉俊又閉上了眼睛沉思,又等了許久還沒聽到新的吩咐,便稍稍挪動了一下跪麻了的雙腿,小心翼翼建議道:“大人,架橋、鋪路的事,能否也稍微放緩一些?”


    劉俊搖了搖頭,王富貴沉默一下又建議道:“堡裏人口越來越多了,每月買糧的支出也不少。”


    “去年開墾出的田地,今年就有收成了,大人當初說要免一年賦稅,第二年開始才收三成,卑職覺得,覺得……”


    劉俊開口替他說道:“你是覺得我對這些泥腿子太好?”


    王富貴連忙道:“不不,大人愛民如子,自然是好的。隻是,隻是堡裏的軍戶大多都是過慣苦日子的,平日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再說,就算在其他地方,各項都算起來,稅收也沒有不超過六成的。”


    “卑職覺得,哪怕是取消今年的免稅,以後都提到五成,大家夥也是沒意見的。”


    “畢竟時局艱難嘛,應該攜手共度難關才是。”


    劉俊微微向後仰去,將身體靠在椅背上,輕輕抬手道:“起來吧。”


    王富貴如蒙大赦,趕緊謝恩起身。


    劉俊轉而又提到另一件事道:“這次倭寇劫掠,我聽說是你和李勤儉帶人出來抵抗的。”


    王富貴心裏一喜,嘴上還是謙虛道:“倭寇跳梁小醜,哪怕我和李匠頭不去,劉管家也要將他們擒下了。”


    “但是大人對我恩重如山,卑職實在是不能在家裏安坐。”


    劉俊笑了笑,又道:“不錯。”


    “但本官也聽說了,賴軍安帶著輔兵在中央大街和不過百餘倭寇打了足足半個時辰,卻沒有一個百姓出來幫忙,何也?”


    王富貴一怔,這事兒他以前從未想過,陡然被劉俊問到也不知如何迴答,隻是支吾道:“想必是倭寇兇殘,再者,再者……”


    劉俊又一次開口替他迴答道:“原因有很多,最根本的是,百姓們尚不覺得他們的利益是同本官綁在一起的。”


    “再直白點說,他們還沒有收獲本官分給他們土地上的第一季糧食。”


    “還不懂?”


    “就是說,我的基業毀了,甚至於本官的性命丟了,對他們而言,都不過是失去了一個體恤百姓的好官而已。”


    “事後他們或許可以為本官嚎兩嗓子,頂多再感歎一下自己沒有好命,之後,便也就順其自然了,好日子,壞日子,悶頭過就是了。”


    “對不對?”


    王富貴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劉俊又道:“但你和李勤儉呢?”


    “遇到本官之前,你一輩子見到的銀子,都沒有現在一個月過手的多。”


    “身份、地位、物質、名望都有了。”


    “是我給你的,又並不固定綁在你的身上。”


    “我死了,你一夜之間就有可能迴到過去。”


    王富貴張張嘴,想要表達些衷心的話,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劉俊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而是繼續道:“當然還有對我個人的欽佩,對我的衷心這些。但這些都不是無緣無故的,歸根結底還是我剛才說的那些。”


    王富貴還想開口,劉俊又打斷他道:“這是人之常情,我並不會因此看輕你們的衷心,你不必解釋。”


    “當然你現在可能發自內心地覺得就是因為對我的衷心,但根子還在那裏,隻是你沒察覺而已。”


    王富貴無奈,隻能怏怏地歎了口氣,他覺得大人這樣說是有些看輕他了,奈何大人不讓他開口。


    劉俊繼續道:“倭寇搶些就走,輪到哪家,哪家倒黴,百姓們還有觀望的空間。”


    “但我們以後麵對的是建奴,再行觀望,隻會所有人都被建奴吃得骨頭都不剩。”


    “倘若不能同心協力,所有人擰成一股繩,有多少人會為了保衛我劉家的基業,拚死一搏?”


    “不會,常人隻會為了保衛自己的田地,保衛自己父母妻子的安身立命之本,拚盡性命!”


    “所以說,無論我目前多難,我都不會短視地割裂同他們的這種聯係。”


    “第一年免征,之後隻收三成,已經是我反複考慮,權衡多方做出的決定了。”


    “你懂不懂?”


    王富貴怔怔地點頭,似懂非懂。


    這時候,冷先貴又進來稟報道:“大人,李匠頭求見。”


    劉俊朗聲道:“讓他進來吧。”


    李勤儉進屋之後,先對劉俊行了禮,又向王富貴打了招唿,然後開口支吾道:“大人,生鐵不足,打製火銃和鎧甲的進度都大受影響,軍器所許多人手都在閑著,還請大人能夠吩咐一下,讓撥點銀子再買點鐵料過來。”


    又是一個來要錢的,劉俊長歎了一口氣,沉著臉將手裏的炭筆摔在桌麵上,將李勤儉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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