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見過之後,賀世賢特意派人跟蹤了李負,但是李負很警覺,派去跟蹤的人就順其自然地跟丟了。


    都司府的幾位大人又擺開陣勢過來鬧,還從別處調來了兵。


    賀世賢死不改口,但麾下參與的一個士兵經不起拷打,說出了實情,賀世賢無奈,隻能配合將人提到了提刑按察使司。


    按察使司的大人們經過初步審查,決定按律於三天後將劉俊押送京師。


    正當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時,熊廷弼到任了。


    熊廷弼得到任命之後,輕車簡從隻帶了八百精兵,便晝夜兼程出關趕來。


    但來的路上,努爾哈赤又從三岔堡來攻鐵嶺,城中百姓已先將家小搬入遼陽、沈陽,鐵嶺城中隻有萬餘男子。


    剛剛到達鐵嶺的鎮守遊擊王文鼎麾下士兵三千,還未來得及換防離開的援遼遊擊史鳳鳴麾下士兵四千,各自乘城拒守。


    不料戰正酣時,城中原先埋伏的奸細開始作亂,先是草場中放一把火,然後遊擊公署又放一把火,軍民知有內應,信心崩塌一齊逃生。


    遊擊王文鼎便率領殘兵,奪門逃向遼陽,史鳳鳴等戰死。


    一時間,遼陽城裏更加人心惶惶。


    熊廷弼在這個節骨眼上到了遼陽。


    他身著大紅官袍,雙手托舉著尚方寶劍,一進城,先是拿了倡議官民帶著家眷撤進關內的李知州,之後檢閱兵馬,開壇祭天,綁了一些幾戰中臨陣脫逃的將官,請出尚方寶劍道:“軍法不嚴,所以人怕建奴殺,不怕王法殺。”


    “當日在撫順,隨張承胤不戰而逃,隨杜鬆又逃的,不是劉遇節麽?”


    眾人低頭應聲道:“是。”


    熊廷弼道:“該當何罪!”


    眾人道:“當斬。”


    熊廷弼道:“臨陣背主先逃,致杜鬆唿恨切齒的,不是王捷麽?”


    眾人道:“是。”


    熊廷弼又道:“該當何罪!”


    眾人道:“當斬!”


    熊廷弼又道:“鐵嶺城陷,棄城逃生的,不是王文鼎麽?”


    眾官道:“是。”


    熊廷弼問:“該當何罪!”


    監軍太監李清強出頭道:“文鼎到任一日,鐵嶺就破了,情似可矜。”


    熊廷弼瞥了他一眼,根本未將其放在眼裏,毫不客氣嗆道:“主將應與城同死,今鐵嶺既失,協守將皆死,他豈可獨生!斬了!”


    李清唯唯稱是,熊廷弼此前巡按遼東時就以霸道專橫著稱,外號熊蠻子,李清覺得沒必要做這個出頭鳥,一開始就與他產生衝突。


    熊廷弼一聲令下,這些個五花大綁著涕泗橫流的將官全被拖下去,不一會兒,血淋漓的腦袋便被擺在了祭壇上麵。


    校場上的都司府大小文武官員,全部噤若寒蟬,熊廷弼在遼東已經立起威來。


    第二天,熊廷弼又不知從何人口中知道了劉俊被擒獲的消息,想也不想,便是派心腹侍從將這個叛賊之子押送京師交由朝廷,同其家人一並斬首。


    李清措不及防,隻能眼睜睜地讓熊廷弼的人將劉俊帶離遼東。


    賀世賢一邊派人暗中跟著,一邊對著前來商討的李負大發雷霆。


    “竟敢戲弄本將,你們實在是欺人太甚!”賀世賢將茶盞狠狠地砸在腳下,對著李負咆哮道。


    李負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熊廷弼來的實在是突然,到任後又是風風火火,迅速施行了一係列雷霆手段,又對劉俊的事情格外關注,即使是李清也隻得避其鋒芒,這才失信於賀世賢。


    熊蠻子到了,曹雄更加像是一個火藥桶了,李清絕不允許他有一絲可能落入熊廷弼的手裏。


    所以,李負也便隻得硬著頭皮再來,雖然,他手裏好像沒有什麽籌碼能夠吸引賀世賢了。


    “將軍息怒。”李負抱拳道:“熊蠻子的到來,實在是出人意料,按正常行程來算,他起碼還得十天半月才能到,誰能知道他竟然會連車都不坐,星夜兼程而來呀。”


    “哼!你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麽用!”賀世賢怒道:“本將要不是輕信了你們的鬼話,劉俊怎會落得此等境地?早就逃出升天了!”


    說著,賀世賢這種虯髯大漢竟然是虎目含淚,長歎道:“我對不起大帥,對不起東路軍的弟兄們!”


    然後,他狠狠地瞪了李負一眼道:“你們壞我好事,我要你們陪葬!”


    “來人!”


    賀世賢喝道:“將這狗賊拿了,連同那建奴細作一並交給熊經略!”


    李負驚慌道:“將軍息怒!事已至此,何必玉石俱焚!”


    賀世賢嗬嗬冷笑道:“你們之前不是說我這個小小遊擊扳不倒你們嗎?那熊經略如何!”


    俗話說,不怕橫的,不怕愣的,就怕不要命的!


    現如今熊蠻子是個二愣子,賀世賢又有點不要命的意思了,李負怕了,他終於明白自己臨來時李清那惶急的樣子和屢屢說出的“不惜一切代價”的原因了。


    “將軍莫要衝動!”已被牢牢鎖住雙手的李負對著賀世賢喊道:“我家主子說了,此事是我們沒辦妥,我們願意滿足你的一切條件!”


    “銀子!官職!隻要將軍你開個口,我們保證辦妥!”


    賀世賢呸了一口道:“你當老子是什麽人!”


    “此戰,老子本身也是該走東路的,是大帥借口東路崎嶇難行,不利騎兵,這才讓老子逃過一劫!”


    “我欠大帥一條命!東路軍的許多弟兄都是替我帳下兒郎死的!你敢拿財帛官位辱我?”


    李負一愣,心道怪不得賀世賢為劉俊如此豁得出,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將軍息怒!少帥的事情未成,我們還可,還可……”他腦子裏瘋狂轉動,依然想不出其他可以彌補的地方。


    賀世賢狠狠地瞪著他不作聲,衝上來的兩個親兵沒有得到新的指令,都在用力地將李負往外麵拖去。


    “將軍且慢!”李負奮力掙紮道:“天有不測風雲,這件事我們兩家都沒料到,不能單怪在我家主人頭上啊!”


    賀世賢仍不搭腔,兩個親兵眼看著就要將李負拖到了廳外,李負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道:“將軍!還有一件事,我家主人或許可以聊做彌補!將軍,不妨聽聽,不妨聽聽啊!”


    賀世賢大手一抬,兩個親兵終於放開了手,李負之前掙紮的慣性不減,陡然一下摔在前方,正對著賀世賢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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