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川龍脈,乃麓川能否脫離明廷的管轄,完成百年來獨立的夙願的關鍵所在。


    那殘元天命分散四方,大部分都隨北元皇庭倉皇遠遁漠北,而剩下的恰好其中一塊為麓川思家所得。


    經過幾代人的祭祀。


    逐漸的已恢複了幾分元氣。


    與西南蠻神結為同盟之後,又有了重接四方地脈,再創皇庭的本事。


    “將軍,營外出現了明軍兵將的身影!”


    主帳外跌跌撞撞跑來兩名傳令官,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明軍繞過蒙山,直撲我等而來,看來是想要趁我不備伺機劫營!”


    楊文龍得知此事後冷笑。


    “來的多少?”


    “三四百人?看其後還有人馬相隨,不過目測不會超過千人?”


    兩名傳令官對視一眼,說道。


    “真是自尋死路!”


    楊文龍轉頭對著正在行刑的兵士說道。


    “祭天繼續進行,等我帶兵消滅了這群明軍再迴來主持儀式。”


    楊文龍帶人大步走出。


    營外果然隻有三百明軍準備衝陣。


    楊文龍冷笑。


    要知道此處麓川光本部兵馬便已經超過萬人。


    更別提還有投靠的土司兵馬及赫赫有名的麓川象兵。


    為首的那個明軍將官神情陰沉。


    不像是戎馬之士,反倒像是南方術士。


    說吧,數百身著重甲的明軍便朝著營帳飛撲而來,翻過木柵欄,壕溝和圍牆,與營中兵馬絞殺在一處。


    “讓營中麓川兵馬盡出,騎兵打開道路,讓戰象通過,今日必須讓這些明軍知道我等麓川猛士的厲害。”


    ……


    曲靖營前,屍骨如山,血泊成海。


    伴隨著戰場中最後一聲痛苦的巨大嘶鳴。


    那林中霸主,蠻荒巨獸轟然倒下,大地仿佛都在震顫。


    楊文龍看見那領頭的明軍身披重甲,正奮力的將插在巨象屍體頭顱之中的長戟用力抽出。


    但被骨頭卡住,幾人合力,試了幾次也無法在保證武器不受損的情況下將長戟從巨象的頭顱中拿出來。


    隻能無奈放棄。


    那倒地的巨象終於擺脫了死後也不得解脫的宿命。


    它躺倒在地上,安詳的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


    周身上下那被麓川巫師以咒水加持的黑色的石膚四分五裂,露出皮膚下大片鮮豔的血肉和慘白的骨頭。


    頭頂除了葉九流那把心愛的長戟之外,還橫七豎八的穿插著六七支鐵矛。


    一支長矛更是直接從它的左眼刺入,帶著紅白相間的液體從腦後穿出。


    它粗壯如柱的四足前肢被某種可怕的存在用外力生生砸斷,僅剩皮肉與屍體相連,而兩隻後足則被硬生生扯下,不翼而飛。


    開膛破肚,拔皮抽骨……很難想象這隻巨獸在死前遭受到何等可怕的折磨。


    麓川完了——


    楊文龍跪倒在地,他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體。


    那些被用蠻力釘在地上,被生生肢解的幾百頭麓川戰象的殘骸。


    他失魂落魄,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想到。


    以至於當那些渾身浴血,身披重甲的明廷武士來到自己的麵前,質問自己賊首楊文龍在何處時,他下意識了指了指山頂祭壇的方向。


    那兩名明廷武士似乎對於這種已經徹底失去了戰意,跪伏在自己麵前的失敗者毫無興趣。


    他們不屑於殺死這樣癱軟在地,屎尿橫流的無能者和懦夫。


    聽著耳旁鐵甲相撞之聲,望著那些渾身包裹在沾滿血肉的重甲之中的身影越走越遠。


    楊文龍又將頭顱深深的埋在了麵前充滿了血腥味的泥土之中。


    那些如同夢魘一般的身影……


    他的思緒不由得又飄迴了剛剛的那場可怕的戰爭。


    當兩百隻戰象踏足戰場,伴隨著鼓聲震顫的大地,沒有人能夠想到這場戰爭的結局的方式竟是如此的荒誕,猝不及防。


    伴隨著騎在巨象上麓川士兵的輕視,謾罵,鄙夷之聲。


    那三百明軍開始列陣了。


    “吾當列堂堂之陣以迎之!”


    明廷指揮官在陣前的命令毫無意外的招來麓川兵士一片的狂笑之聲。


    是的,與這些五米多高的戰象相比,麵前的明軍哪怕周身都被重甲所包裹,卻也被襯托的不值一提。


    但很快,當那些身披重甲的兵士揮舞那數百斤重的長戟,高舉過頭頂,迎麵拍碎戰象的腦殼。


    當殷紅的鮮血和潔白的腦花飄揚在戰場各處,麓川兵士的笑聲戛然而止。


    而當被象兵一個衝撞,生生的砸進了山壁,埋進岩石廢墟之中,那些本該被砸成肉醬的明廷士兵卻隨著一聲聲憤怒的咆哮聲從廢墟中重新爬起。


    然後借助地形攀附到戰象身上,扭下戰象背上象兵的腦殼之後,失去了指揮的麓川象兵隊伍頓時亂作一團。


    失去了紀律和陣型,所向無敵的麓川戰象在這些明廷的軍士眼中便不再是一對手,而不過是一隻隻移動的肉山罷了。


    那些手持長戟關刀的猛士迎麵飛撲而來。


    這是一場一麵倒的屠殺。


    被砍斷四足的戰象倒地哀嚎,身旁戰象的屍體被整個劈開,內髒橫流,象兵沒了指揮,受到驚嚇,亂作一團。


    前軍不得退,後軍不得前,而那些渾身浴血的明廷禁衛在肉山之上痛飲鮮血,仰天咆哮,手中長戟卷刃,關刀砸斷,又提馬槊長錘殺來——


    那可怕的場景又在眼前一幕幕浮現,楊文龍不由得流下了痛苦和悔恨的淚水。


    明廷——明廷——


    楊文龍已經被剛剛無比慘烈的一幕嚇得膽氣盡失。


    榮譽,尊嚴,信仰都已經被他拋之腦後。


    腦海中求生的念頭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強烈。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脫下已經被血水浸染的模糊不清的官袍。


    趁著無人之際向外跑去。


    而他逃亡的地方並不是麓川王庭,而是明廷漢地的方向。


    一路上,他扔下了所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玉佩,配件,官靴……混入無數因為麓川王庭的暴虐而往漢地逃難的流民隊伍之中。


    至於曲靖的祭壇、龍脈、天命?


    早就被他拋之了腦後。


    而值得慶幸的是,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萬人坑,祭祀神明,如今被鮮血浸染的祭壇一出現在明軍的眼中便吸引了大多明軍高層的注意。


    以至於沒有人會在意幾個早已被嚇得屁滾尿流,慌不擇路往漢地逃亡的麓川士兵。


    “大人,這就是禁衛們在軍營中發現的叛賊的邪祀。”


    葉九流摘下頭盔,接過一旁兵士遞來的白布,擦了擦臉上的血汙,將白布放迴一旁身穿禁衛衣著,麵容恭敬的禁兵的手中。


    擦幹淨臉後,指著眼前的祭壇和萬人坑,對著聞訊匆匆而來,麵容凝重的兵部尚書王守仁說道。


    那名手捧白布的禁兵很識趣的先行退走。


    他雖名義上是禁軍,但並非是葉九流他們這些受天子恩賜提拔為旗官的那種。


    他不過一介凡人,祖輩都在禁軍任職,但日後若想要接受天子恩賜,受賜旗官身份,被推舉成為“近衛”,便非要通過禁軍內部的層層選拔考核不可。


    而聽聞天子最近又有要大開武舉,直接從天下招攬賢才,充實禁軍的想法。


    這就讓這些人的上升之路更加艱難。


    因此,此次征討西南,除了“近衛”盡數出動之外,還有不少禁兵主動報名跟隨出征,以便尋找機會,等待前線出現傷亡之後隨時受命錄名補缺。


    如今,隨著戰爭的進行,倒是有不少人成功補錄,接替了戰死者的職位,隻等與天子會師,便接受恩賜,獲封旗官,成為真正的天子“近衛”。


    王守仁撫摸著麵前布滿了汙血的祭台,看著麵前明顯是被剛剛翻新清理過的祭壇側麵,一行用楚篆寫成,飽經歲月風霜的古樸小字,一向從容淡定的他此時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上麵這樣寫道。


    “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略巴、黔中……蹻至滇池,方三百裏,旁平地,肥饒數千裏,以兵威定屬楚。”


    “楚頃襄王二十二年,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不得還,莊蹻以其眾王滇,建南滇國,變服,從其俗。”


    “後聞楚滅,六國歸秦,特設此台,遙祭楚地宗廟,告慰祖宗,莊王法統未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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