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自己利爪之間空無一物,那猿猴狀的生物心中駭然。


    怎麽會!明明按照自己的計算,不會有錯的!


    可……


    一股嗆人的硫磺味突然出現在他的鼻尖。


    他心中暗道不妙。


    微微側目,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朱厚熜的眼眸平靜,像是早已等候多時。


    “不……”


    砰!!!


    火銃擊發聲連同妖鬼不甘的慘叫連在一處。


    朱厚熜側身,眼前的妖鬼的腦殼被鐵彈整個打的稀碎。


    汙穢之物墜落於朱厚熜的腳下,卻進不得朱厚熜分毫。


    朱厚熜所用的這柄火槍用的還是洪武時期的實心鐵蛋。


    自從土木堡戰敗之後,明軍對北方的軍事政策轉攻為守。


    也影響了明軍的武器設計。


    原本貫穿力強,威力大的實心鐵彈逐漸被鐵珠鐵屑所取代。


    撲麵而來的鐵珠增加了攻擊範圍,便於明軍防守。


    但也意味著明軍對北方軍事政策的徹底轉型。


    此物還是三年前朱厚熜恢複記憶,暗自感覺不妙,托錦衣衛千戶駱安從附近衛所軍庫裏找來的。


    朱厚熜平日裏勤加練習,沒想到今日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而至於那怪物一擊不中,自然是朱厚熜提前布置好的小迷蹤陣的功勞。


    築基以下修士基本上無法識破,除非練氣圓滿修士以蠻力破之,否則極難應對。


    而這被轉化而來的妖鬼顯然隻是普通人水平,頂多靈活一些。


    而底下,身上插著三隻箭的那妖鬼的無頭屍體便被身旁的軍士一擁而上,用長矛反複穿插,確認死透了這才罷手。


    朱厚熜讓眾人暫時退下,沒有理會滿臉寫著慶幸的陸鬆,招來那名似乎對房內的東西並不驚奇,反應迅速的衛所軍官軍官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聽見朱厚熜的話,那名被召來的軍官強壓心中的激動,行禮答道。


    “末將原江夏衛總旗官王猛,受朝廷之命駐守安陸,搜捕江蠻,見過世子。”


    江夏衛屬湖廣武昌府統轄,但征討江蠻恐怕為假,清掃寧王餘孽才是真。


    “你認得這東西?”


    朱厚熜指了指地上之人的屍體。


    那名為王猛的將官見朱厚熜向自己問話,有些激動的迴答道。


    “末將先祖曾奉太祖之命,隨沐王爺征討西南群蠻,留下的兩本行紀中記載了蠻煙瘴霧,諸蠻茹毛飲血,酋長祭祀崇拜惡鬼邪神,享人牲血祀,率眾獸而食人。”


    “昔日太祖曾言: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刖。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汙辱善人,是以聖王之製,羈縻不絕而已,不以傷害中國也。”


    “故命平西侯沐英率軍入川,教化群蠻,勸課農桑,禮賢興學,使之沐浴王化,一路所見,設土司行羈縻之治理,一時邪祭淫祀除盡,人民不受蠻夷君長欺壓之苦,民心大悅,有封沐氏子弟為西南王,此千秋萬世,固為中國之土。”


    朱厚熜當然清楚這一段曆史。


    明初國家初定,西南、川藏、東南亞等地不服王化,斷絕道路,企圖趁元明交替之際脫離明廷管轄。


    太祖震怒,一方麵大軍出塞,繼續北伐和西征,派藍玉徐達等率軍深入漠北和西域繼續剿滅殘元餘黨。


    另一麵則命傅有德沐英等人分別率軍入川入藏,向四方蠻夷炫耀武力,表明元庭已亡,這些地方土司日後當向明廷朝貢。


    同時對南方北元殘部和叛亂勢力繼續進行殘酷的軍事打擊。


    戰爭一直持續到洪武二十五年定邊之戰後明軍大勝思倫發的東川叛軍,西南戰事才算逐漸平息。


    而沐英也在同年病逝。


    獲封黔寧王,諡號“昭靖”子孫後代永鎮西南。


    不過——


    朱厚熜可從不知道,這個世界所謂的‘蠻夷’竟然是這種玩意。


    “率獸而食人”不應該是形容統治者失道的形容詞,怎麽到了這個世界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朱厚熜又踢了提腳下的“山蠻”。


    “你們是怎麽解決……這種東西?”


    通過觀察,朱厚熜已經確定這玩意就是類似於某種修仙界人類被詭異殺死後有概率形成的詭奴類似的東西。


    如果不徹底消滅源頭,那麽隨著時間的流逝,又會滋生新的詭奴。


    “當尋其巢穴,搗其廟宇,絕其種類,以耀明廷武威。”


    說這話間,王猛微微抬頭,像是又迴到了那個動蕩的歲月中,祖先隨著朝廷一道命令,大軍深入西南,銷毀惡鬼邪神廟宇,教化群蠻,大開蠻荒。


    “用何物?”


    “以火焚滅!”


    果然,朱厚熜不禁眯起了眼睛。


    但……還有些東西要確定。


    他用腳踢了踢腳下的屍體。


    “除了這些,難道你的祖先就沒有記錄下別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


    “悵鬼惡奴用刀劍誅殺尚可理解,但他們祭祀的惡鬼邪神,也可受刀劍之刑嗎?”


    朱厚熜盯著眼前的王猛。


    而王猛突然笑了起來。


    “自然不可。”


    “那該如何?”


    朱厚熜追問道。


    身旁的陸炳黃錦在一旁屏息凝神,聽著這些因為歲月的洗禮,早就已成傳說,不知真假的神鬼故事。


    “應對之策,不就在殿下腳下嗎?”


    而王猛補充道。


    “這些僧侶道士為大明無寸尺之功,卻能屢獲朝廷恩賞,不光免除徭役,更不收田產之稅,百年來豢養了如此之多的徒子徒孫,無功而受恩,到了要給朝廷用命的時候,又豈能逃得了他們。”


    明廷優待玄門,無論僧侶道士乃至是飄洋過海的傳教士一視同仁。


    自然是為了到需要的時候要他們用命去應對那些不受刀劍之刑的“惡鬼”“邪神”。


    “具體些呢?這些僧侶玄修是如何應對那些東西的?”


    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懂行的,朱厚璁當然要問的詳細一些。


    “以血以命,奪其壽數。”


    王猛猶豫了一下。


    “殿下可知當年西南思倫發之亂,朝廷最終是如何平定的。”


    朱厚熜隱約感覺自己已經接觸到了這個世界更本質的東西。


    隱藏在這個世界那看似正常的曆史之中,人們遺忘的,卻又習以為常的東西。


    洪武二十一年,此前接受明廷冊封的麓川平緬軍民宣慰使思倫法趁明廷西南軍備空虛之際,舉兵三十萬,戰象五百頭悍然反叛。


    沐英聞訊當即從昆明出發,率輕騎三萬,在定遠大破叛軍。


    此戰斬首四萬餘人,生獲三十七頭象,其餘戰象全被明軍用長矛火器殺死,思倫發單騎倉皇西逃,沐英憑此大勝之威,會合傅友德的軍隊,繼續東進討平東川,越州及廣西阿赤部。


    “洪武二十五年,思倫發戰敗之後,僅餘東川叛逆固守祖廟,不肯歸降,斬殺牲畜萬餘祭祀宗廟,同年雲南瘴氣突起,大軍中又生了瘟疫,軍士死傷泰半,甚至就連沐大帥也患病倒下。”


    王猛說著他的祖輩世世代代給他講的故事,語氣中不禁夾雜著一絲不知是激動還是恐懼的顫抖。


    “瘟疫甚至波及到了京城,漢民將士死傷無算,朝廷不得已從剛剛平定的藏地抽調高僧活佛二百人,又從漢地抽調高功道士僧侶三百人,大軍斬殺牲畜,收集土石,於東川上鑄造定南台。”


    “上萬將士頂著病痛瘟疫,齊心協力,原本一月之功竟然三日便完全落成,而即日大軍便收到朝廷密令,護送五百番漢高僧大德們在定南台上圓寂,以英魂永鎮東南。”


    說到這裏,他停下了。


    他實在無法向麵前的這位年輕的天家貴胄描述當時的情形。


    自然,高僧大德們慈悲心腸,自然多數是願意主動坐化,為萬民開以生路,使黎民不再受惡鬼邪神殘害之苦。


    可終究還是有人在死亡麵前失去了理智。


    而為了警示天下道門,以絕其不該有的求生之念,他們的下場無疑是可怕的。


    試圖逃跑的人全部被在四處遊獵巡邏的騎兵們抓迴,無視他們的哀求,明軍用一寸長的大釘將他們全部釘死在了石台的天柱上,同那些主動坐化的僧侶一起迎接最後的時刻。


    據說當時哀嚎不斷,明軍的看守沉默的看著他們,任由其血流三日方才徹底死去。


    而之後,疫病終結,明軍隨即屠滅東川,將一切埋葬在烈火和廢墟之下,西南戰事至此終於算徹底結束。


    從對方的表情中,朱厚熜像是猜到了什麽。


    恐怕西南之事,並不像他說的那樣鑄一座台就能平定。


    洪武二十五年發生了很多事,同年四月,太祖朱元璋的太子朱標病逝,隨後,征討西南的黔國公沐英也同樣病逝,九月,朱允炆被立為皇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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