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狗仗人勢,雪仗風勢。


    冬日文舉被吹的直打哆嗦,酒勁一下也上了頭,腦子一會清醒一會迷糊的。他暈暈乎乎在雪中漫無目的跑了一陣,此時他心中沮喪且有所不甘,思來想去忽然想到一去處,“人不為己天幹地辱,正義算個屁,老子要破天荒做個孬人。”他向桂音班跑去。跑步少時,他在桂音班的街前緩緩的停下腳步,錯愕的望著那店門。隻見桂音班門口停了幾輛警車,而一眾客人紛紛向外出走。


    冬日文舉此時思緒錯雜,“這是怎地?憑啥查正經人家?”這時他看到兩名警務推著披了黑貂大裳的桂老板走出門來,後麵跟著一個警官正是姚警司。


    杯酒助荒瑩,兩眼火星冒,此時他已迷糊糊的,“對,外麵冷來裏麵暖。妙,於那架子上又暖又美又心安。”他向桂音班踉蹌的走去。


    門口桂老板抬頭向他這邊望來,露出滿臉的委屈與欣喜,“冬日先生,您來了。您知道咱是正經人,且幫咱說道說道。”後麵的警務推搡著桂老板,桂老板還心存僥幸,“冬日先生,咱是好人,且幫忙搭救搭救。”


    姚警司這時也認出了冬日文舉,滿臉鄭重的望著於風雪中不住顫抖的他。冬日文舉晃蕩的走到門前,一伸手攔住將被塞進警車裏的桂老板,他上前用手去護擼桂老板的胸口,滿臉曖昧,“嘻嘻,桂老板,你心老黑了,油,”他打了個嗝,“油老厚啦。”


    “冬日先生,你且幫…”


    冬日文舉沒理會桂老板講話,隻顧自家思索,“春,”“春,”他眨了眼睛冥思一陣,“對,春光未肯收心去,”“卻在…”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下一句,苦惱的抬頭看著桂老板,用手到當下一陣護擼,其滿臉嘲笑,“你心真黑,妘獨步春要一萬個思維幣?”


    “你喝醉的,莫誣陷良人!”桂老板氣急敗壞。


    冬日文舉笑嘻嘻的,“對,良人。”他伸出三根手指,“十萬個思維幣,帶我去,”他想了一下,“去春眠不覺曉那屋。”“我先燒香來,再念詩…”


    “騷騷風吹騷樹騷,瓊瓊飛碟幹大貓。但見神女,光不出溜…”此時他已是語無倫次。


    後麵的警務見冬日文舉擋路便要上前去推他,卻被身後的姚警司製止。


    姚警司好意提醒他,“冬日,這沒你事,哪來的迴哪去。”


    冬日文舉一聽心中不悅,他眼睛模糊已辨不清對麵之人,便用兩手的拇指和食指把眼皮撐大,哭喪的嚷到,“死我也要死外頭,死你床上算怎地事?”


    姚警司一聽這沒由來的話,噗嗤一下笑了起來。他一把將冬日文舉拽到身邊,又將原本披在桂老板身上的大裳扥下,對著押送的警務吩咐,“先把他押上車。”


    姚警司將大裳披在冬日文舉的肩上嗤笑道:“亂講!你可不能死我床上!我還要討老婆的。”


    “得,你也算場麵人,我也是場麵人。我送你迴瀛湢,不欠你的。”


    冬日文舉一聽瀛湢二字,身子一震,腦子頓時清明了些,他迴頭看了看被塞進警車的桂老板,又轉頭怔怔的看了看姚警司。


    “我可沒提那架子的事。”說著他驚慌的向街上跑去。


    姚警司見他跑走也不理會,哼笑一聲迴頭吩咐,“把門封了。”他原地點了根煙,猛地吸了兩口,將煙霧吐向漫天飛雪,煙霧被風雪吹迴,他被嗆了個正著。


    咳咳,咳咳。他又嘬了兩口煙,望向冬日文舉奔跑的方向。尋思一陣對周邊的警務吩咐,“這邊你們處理好。”說完將煙屁股扔在雪地上,向冬日文舉奔跑方向走去。


    姚警司疾步而行,臨近管仁街街口,見一“廣告店”門前一片喧雜,有三四個人正於一處撕扯。仔細瞧去,發現冬日文舉也在其間,他手裏端著一個碗正跟另外幾人爭搶著大裳。姚警司高聲喝止,“都停手!”


    場內爭搶大裳幾人見一個穿製服的人行來,趕緊灰溜溜跑開,隻餘下端著碗麵色蒼白的冬日文舉。


    冬日文舉認出姚警司,他不知此人為何追到此處,心裏泛起嘀咕,“他莫不是來抓我的?”想到這他便低頭瞄向手裏的碗,見碗裏的熱湯全撒了一地,心中不由可惜。


    “冬日。”姚警司叫了他。


    冬日文舉扔下碗拖著大裳向管仁街外跑去。


    天正黑,雪亂舞,人悲傷。冬日文舉心裏驚慌,委屈難當,一路瞎跑。


    “誒,光腚那廝。你窮跑個啥?”一群痞裏痞氣的飛雪繞著他調侃,“這家夥屁股比咱臉麵都白。”“可不是,咱們去凍他的白腚去。”眾雪葷笑。


    冬日文舉邊跑邊撲擼屁股,“滾呀,都滾開!”


    又跑了一陣,他偷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你瞧那個家夥。”大風吹提醒小吹風。


    “怎地?大哥。”小吹風問大風吹。


    大風吹嬉笑著,“那狂跑之人是個好去處。”


    “怎麽說?”小吹風瞄向雪中之人。


    “吹了半宿了,有些困乏。正好那廝沒穿衣服,咱們鑽進去休息一會兒。”


    小吹風有些疑惑,“咦!他那薄肚皮怎能將咱們藏納?”


    “這你就不知道了,”大風吹捋了樹枝作胡須,“所謂受氣包最能藏氣,死撐不破地。”


    “好,擠進去。”


    冬日文舉一聽害了怕,“別進來啊!別進來~”他捂著肚臍,夾著腚死命的跑。


    狂跑一路,風兒似乎緩了一些,他也累的放慢了腳步。


    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小子,停一停。”


    “誰!”冬日文舉惶惶不安。


    “你在我體內鬥轉了半天了,還問我是誰?”那聲音反問。


    冬日文舉心中恐懼不敢停步,他邊喘著大氣邊四下探看。


    “哈哈哈,別找了。風裏雪裏千裏萬裏,總逃不脫夜裏,我便是黑夜。小子,我觀察你很久了。”


    “孩子,你是不是很傷心?是不是很憋屈?”黑夜感慨,“哎!為什麽歡笑與歌聲總是早早睡去?為什麽傷心與痛苦總是停經在我這半球?”


    “聽,孩子哭了,她懶惰的父母隻顧著自己安睡。聽,女人哭了,她的男人奪門而去,要浪跡天涯。聽,男人哭了,他慈愛的母親剛剛咽氣,從此他便失去了疼愛。聽,魂魄哭了,她是方才男人母親的魂魄,她久而不散,她是放心不下啊!”


    冬日文舉聽到黑夜的感慨,眼中又是淚花閃閃,“是啊,床好軟,阿嗱的身子好暖。我為什麽迷離遊蕩至此?被人欺負,被雪兒嘲笑,被風兒窺恤。”


    黑夜長舒一口氣,“孩子,我知道你的欲望與苦楚,我可以幫助你。”


    “黑夜,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好冷,心好冰。”冬日文舉望向那一望無際的黑。


    “嗯,孩子,那我住進你的心裏吧!那樣你的心會變得剛硬,變得空洞,變得墨杘[ mo chi],到時誰也不會令你憂傷,讓你痛苦。”


    “孩子,放開心胸,迎接我!”


    冬日文舉受到黑夜的蠱惑正要放開心扉,這時隻聽到心中傳來召喚,“不要!”


    “不要放它進來,它是蠱惑你。”


    “如果那樣,我將不能鼓動你全身殷紅熱烈的鮮血,將不能識別愛與喜,不能歐歌美好與良善。”


    “我是心,你紅豔豔的心。我不冷,也不痛,你還不理解真正的我。”心告訴他。


    黑夜著了急,“小子,不要聽她的,她倒是不冷不痛苦,可你卻是。”


    心兒高聲喝道:“呸!我要死守我的真諦,你休要蠱惑。”咚咚咚,心兒猛地敲起了戰鼓,隻見彗星拂地浪連海,隻聽戰鼓渡江塵漲天。


    “冬日,跑起來!”心兒昂著首給她的身體打氣。


    咚咚咚,咚咚咚,冬日文舉被心兒激勵的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心裏傳來聲音,“停下吧,你瞧。”


    冬日文舉停下腳步,大口喘著粗氣環顧四周,隨之心裏一緊,“是你?”他發現自己正於寺貝通津,道路旁邊正是那株大葉女貞。


    他走近大葉女貞,此時心中莫名的委屈。嚄的一聲,他將披在身上的黑貂大裳褪去,伸出手臂環抱那樹。那株大葉女貞又硬又冷,他卻感到的是溫暖與柔軟。


    “每次來都能看到你。”他柔情說到。


    “我樂意見到你。你從來不嫌我,不怨我。這麽冷還陪我迎風沐雪,度夜待天明。”冬日文舉用臉揉蹭著大葉女貞冰冷的樹幹。


    “你也不讓我為你花錢,還偷偷往我兜裏塞錢。我說,‘你這不是砂糖滾鹽,白白浪費不是?’你說,‘隻當養了個兒子。’哎!你就不會嘮嗑。”


    “我老子走的早,我老娘跟我老子一起走的。哎,我都忘了他們長什麽樣了。我也不想圖啥了,隻盼開心就好,但總覺得不開心總比開心多,開心總比不開心少。我也知道其間道理,冷水要燒了才開鍋,不燒就不開鍋,燒開鍋的水還會變涼,那你還嘚繼續燒,它才能再開鍋,開鍋的水不能急著喝,要是喝了非嘚燙禿嚕嘴皮不可,要涼一涼再喝,那既然要涼一涼為啥還要燒一燒…”


    “你在那瞎禿嚕什麽?!”冬日文舉正在囈語連連,耳邊突然聽到霹靂之聲,他心中一顫,迴頭望去。他看到寺貝通津的道路盡頭停了一輛車,其上有燈紅藍閃耀。離著自己不遠處一個身裹雪絨大衣的女子站立在紛紛雪下。


    他愣愣的看著那女子,之後又轉臉看向旁邊的大樹,“嗯?你不是在這麽?怎麽又跑到那邊去了?”


    “是在的。”他拍了拍大樹,感覺手上的實在,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女子,“誒?你怎麽又跳過去了?”他踉踉蹌蹌走到女子身邊,也要拿手拍一拍。


    啪的一聲,冬日文舉腦袋蒙圈,他晃了晃頭,他還沒忘記要用手拍那株女子。隨後一聲脆響,他感到腦袋嗡嗡的。


    他退了兩步怔怔的看著那株女子,隻聽那株女子怒斥,“五更半夜的,你在這邊鬧什麽夜症?”說話間那株女子用“兩捧樹枝”狠狠的抽打他。


    他被抽打的疼痛,拚命的閃躲,而那株女子則不依不饒追著他窮打。他心中窩火,兩手用力一推,手裏感覺軟彈軟彈的,他怔了怔,還想再去推推試試。走了兩步他一抬頭,眼前冰肌雪豔之上,夭棘絲絲,珍珠瓔珞,龍鬥雲浮,粉雪霓裳。


    “這是?”他開始思忖。


    啪的一聲,他臉上熱辣辣的,捂著臉呆望裏了一陣,“你!”他瞪大眼睛恨恨盯著打他之人。


    “你,老是欺負我?”說著兩眼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啊!”他委屈的嚎啕大哭。“啊!你不管我…還打我。”他言語哽咽。


    趕來之人正是春水阿嗱,她漲紅了臉指點著冬日文舉,“打你就是疼你,你還抱委屈?”說著便用手去拽他,“跟我迴去!”


    冬日文舉用手臂螳開阿嗱的手,轉身便跑。寺貝通津路麵上不積雪,卻難免路滑,冬日文舉用力過猛一下摔倒在地,“啊!”他更委屈了,“路摔我!你也不管?”


    阿嗱一下給氣樂了,“這也怪我?”她看著冬日文舉光著身子在地上嚎啕大哭,心中自然心酸。她顧不得地上的水漬與冰涼,上前跪下身子,展開雪絨大衣再將冬日文舉包裹起來,胸口處頓時寒冷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戰栗,“噷!你個挨千刀的,凍死你算了…”


    “啊…”冬日文舉則象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不住地哽咽。


    當時在道路盡頭警車旁的姚警司望著道路上的情景不由心中感喟,他又點燃一支煙,夾在指尖卻並沒有吸食,他很想創作一首詩,冥思苦想間,慢慢吟道:“風,”


    “風在吹,”


    “雪在鬧,風不吹來雪不招搖。”


    “男在哭,女在罵,女不罵來男不舒服。”


    “啪、啪、啪,風雪夜人。”


    他似乎對自己所創之詩很是滿意,“嗯,好詩,好詩…”於是他得意的吸了一口煙,滋滋,然後將煙霧徐徐吐向那風雪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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