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曆又稱幹支曆、節氣曆,是七曜大陸傳承已久的曆法,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運。後李國的二十四節氣與十二月建便是星辰曆的基本。星辰曆以立春至下一立春為一歲,它以立春為歲首,交節日為月首。並用二十四節氣劃分出十二個月,每個月含有兩個節氣。


    冬至在二十四節氣中的算是大節氣,自古有“冬至大如年”的講法。冬至當日,雪至且狂。


    去年今日是否落雪?冬日文舉並不確定,也不關心。他熟稔這個大節氣是可以領雙份的例錢。


    戌初時分,冬日文舉離開風宅。他不急於唿運客車,而是愜意的步行於寺貝通津(風宅的私路,外車不允通行)。


    天空用簸箕使勁的揚著雪麩,一大片一大片的撒向大地,將高牆與大樹厚厚的積蓋。重金修建的道路積存不下雪,表麵濕漬漬的。雪最愁恨這樣的地麵,使得它們的生命與美麗失去寄予。幸運的些許雪花落處於一行人油膩稀疏頭梢,隨著頭發的主人一起微醺遊蕩。


    冬日文舉醉醺醺,樂滋滋且端正正的頂著“白首巾”,看來他很鍾意此頂雪帽,為此特意行慢了腳步,以免頭上的積雪滑落。


    〖女[ru]著翠帽,餘帶菉帽,女頂白帽,餘換素帽,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他咿呀哼唱。


    喝完酒,身上熱嘰嘰的。迎麵的雪花飛來,印在其薄嘴唇上,是冰涼濕潤的觸感,他張了嘴大口吃雪。


    此時天空中一片雪問向另一片雪,“你知道咱兒的味道怎樣地?”


    另一片雪迴答這一片雪,“興許異常甜膩。”


    “為何?”


    “你沒看下麵那個細高挑吃咱的夥伴,那樣兒多陶醉,多饜[yàn]足。”


    這一片雪飛一時猶豫,它六角型的小臉上露出羨慕的樣子,其中又夾雜了不安和希冀,“咱們千萬別落在路上,變成可惡低等的髒水。落在牆上樹上也沒得意思,存活不了多時。嗯,索性飛到那人舌上,痛痛快快溫柔而亡吧?”


    “對,飛過去!”另一片雪堅定的迴應。


    兩片飛雪被大嘴吞並,它的主人在腦海中為入唇的雪兒編織了一個很美的夢。


    將行出此路,他也消停下來,在右手的行道樹旁駐了足。這是一株大葉女貞,挺拔立整,枝葉清秀。


    冬日文舉像是遇到了熟人,他對此樹深深作揖,“喲。綠美人,冬節吉祥。嗯,您瞧這雪下的多俏!”


    “冬日先生,你也節氣安康。”冬日文舉心中替綠美人迴答自己。


    “自己該怎麽接話呢?”他暗討這綠美人的迴答的太規矩,禮數周到卻無留下文。他舔著臉又替對方加一句開放式提問,“想我了?”


    這時他又變迴自己,心情激動舒暢,對女貞樹含情道:“你心中不也在想著我麽?”


    “這算是相戀麽?”這是女貞樹與冬日文舉同時想問對方的話。


    這株“綠美人”是五年前被冬日文舉命了名,此樹也無卓殊之處,隻是趕巧冬日文舉喜歡“九一”這個數字。一個清明節氣,不勝酒力的冬日文舉飲了酒,出了風宅他便腦袋昏昏,肚腑翻江倒海。他鼓著腮,強忍嘔意一路狂奔,心裏默數到九十一。哇的一下,噴珠濺碎。頭昏身僵,他幹脆扶樹而臥,熬煎了一宿。


    如今冬日文舉不用特意計數便可以識別此樹,因為這柱樹有別其他,他總結了三點,“翠冠,秀幹、皮白。”仿佛這樹是活脫脫一每人。


    “綠,綠美人?”他喜著眼仰著頭盯著身前大樹,“這雪白了你的頭嘞。”說話間他故意用眼睛向上翻了翻,示意綠美人瞧他頭上的積雪,那模樣稍有些滑稽可愛。


    “你也白了頭?”他忖思著綠美人將憐愛的問他。這句問話讓他心中舒坦,身體蕩漾。


    冬日文舉春心已醉。他對著女貞樹晃了晃左手腕,手腕上環著銀手鏈,銀手鏈上栓了一個彩金方墜,彩金方墜隨著手腕浪來蕩去。


    “伊寄此地雪滿頭,雪中寒澀思郎愁。”他興致所致,出言撩撥那株綠美人。猛的一下,他又覺得輕浮言語似乎講得過早了些,擔心綠美人小瞧自己。


    他似顧忌女貞樹對自己的態度,便裝作如無其事,搖頭晃腦看四下紛飛之雪,飛雪若柳花,簌簌迷離其雙眼,粉雪絲織帳,半示半遮綠美人。


    綠美人依舊挺拔矗立於路邊。他故意扮作從容,對著女貞樹文縐縐,“細風吹斷柳,殘雪隱虛沙。”


    “在下‘雪隱’(上廁所)。”說著他背對著女貞樹,跑到牆邊溜尿。


    “哎,綠美人定輕賤於我。咦,她此時會不會偷看我?”他瞎猜想。


    “這牆是伯父家的。私路外人不能走的,私牆外人自然也不許尿嘍?”他思路迴轉,感覺這想法重大,“找時間我要提醒一下管家這茬事。”


    “嗯,兩邊的行道樹是私樹;落在樹上的雪是私雪;雪水融化是私家水;水流落於地直接被沒收。”他順著想到。


    啪,他重重拍打那牆,“綠美人是私樹?”他心中憤恨,臉色勃然。


    由於氣性重,動作大,頭上頂著的雪帽子一下滑落,落地之雪癱軟塌碎,與地上的水相融,眼看就要沒了樣兒。


    “啊!我的雪滿頭!”冬日文舉懊悔難當,身體抖若篩糠。他提起褲子,不敢去看路邊的綠美人,隻顧瘋跑出寺貝通津。


    …


    一路吃風嗆雪,怨怒羞懼,人在飛奔,思想比腿腳飛奔的還要切急。


    此時天空中一片雪無聊的問向另一片雪,“你猜下麵那瘋跑的肉囊運送的是汽?還是水?”


    另一片雪迴答這一片雪,“興許都不是?”


    “怎說?”


    另一片雪好似飽經世故,“我告訴你,下麵的肉囊是這個世界中最不可理喻的運貨囊,他們四季都裹著不同的皮子,消耗了無數的蔬果珍饈,囊裏常年運送著屎與尿,屎尿能肥地,反補世界。噷,可他們囊裏還裝著的愛恨情仇卻是極度垃圾,於世無補。


    這一片雪疑惑,“你是怎知道的?”


    另一片雪有些黯然,“哎,我上一輩子是一滴淚。”


    這一片雪有些茫然,它不記得自己上輩子是什麽,隻知道自己自那遙遠的混合雲中待了很久很久,之後又飄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了另一片雪所說的垃圾世界。兩片雪一路相伴,一路向往,非常和睦。可一到這垃圾世界,這片雪便不自在,不舒服起來,它對身邊的另一片雪既依存又嫌棄,既羨慕又嫉妒。就在剛剛它還知道了另一片雪曾經是淚,雖然它不知道淚是什麽?聽另一片雪的言詞可揣測,這淚興許比屎尿要精貴一些。


    “你還沒有猜我剛才提出的問題?”這片雪不依不饒。


    另一片雪迴頭看地上的跑囊,輕哼一聲,“很好猜呀,這運貨囊估計是運送著愛情,嗯,是稀碎的愛情吧?”


    “啊?怎說?”這片雪有些焦躁,它又聽到一個新的詞語,“愛情”又是什麽?


    另一片雪沉思起來,似乎迴憶著什麽。


    “怎說?”這片雪有焦急,因為它看到大地越來越近。


    另一片雪迴過神來,“看他的眼角了麽?是淚珠。這運貨囊啊!興許為愛情苦惱。”


    風兒吹來,這片雪搖晃著頭,表示不理解。


    “嗯,風正送咱倆迎向那運貨囊,去瞧瞧他眼角是否擎著淚,便知道了。”另一片雪有些向往。


    雪被吹著臨近,正在另一片雪和這一片雪準備看他眼角時,運貨囊猛地伸出一掌,狠狠的拍到兩片雪的身上,憤怒的力量將這一片雪和另一片雪掌摑的稀碎。


    “滾球,叫你稀碎?”冬日文舉恨恨罵道。他又一次替兩朵雪花造就了一個夢境,並生生將其拍碎,令其奔騰不安的思緒可以找到一個傾瀉之地。


    繼續逃跑,手不時地拍向那些自以為是的雪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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