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陽鎮丁宅)


    白露三候,農籍搶完了秋,群鳥亦養羞備冬。


    戌初,森涼。秋意肅然、煞氣已濃,樹木枝杈明顯,豐茂驟減;而這一家屋內卻春意盎然,韻味正濃。麻麵冰川洞石的影壁前坐臥著一人高的紫薇,其精美的虯枝上遊走著粉赤色的花,無獨有偶,影壁下矮小的香雪球對她翹首仰慕。


    濟陽鎮丁姓為有易州的大族,人丁興旺,在此陸經營農林漁牧也有八代人。


    家宴還在進行,丁石多此時喝著熱唿唿的甘參粟麥遠誌野魠湯,這是曾孫女風丁銘


    雯特意安排漿人熬製的。


    “嗯,野魠湯爽口,也給旁屋的孩子們分一些。”丁石多的臉紅潤潤的。


    “老祖宗,這湯水有平心安氣的效果,您再品一些。”風丁銘雯起身,為自己的曾祖續上湯。接著她笑盈盈的給位於曾祖左側的父親丁正元也添了一些湯,迴到座位上接著道:“他們?且莫說喝湯,如今連飯都不正經吞上幾口,總是著迷外麵的元食。”


    丁正元品著湯,在一邊拘謹不語。祖父丁石多早已不問世事,由於自己的父親丁焜燁業已經離世,如今他便是丁族的家長。他生有一女兩子,剛迴祖父話的正是自己的大女兒。兩個兒子丁銘雷、丁銘霈則坐在下席,為他們準備的是具有平肝息風、補陰益血、烏須榮發的首烏燉東烏。


    “咦!這烏鴉肉過酸,不是很好喝。”丁銘霈喝光了湯,望著手裏的湯碗喃喃道。


    “哈哈,不好喝,你不是也喝光了幺?”丁銘雷沒有動桌上的湯,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上席為曾祖與父親打服務的風丁銘雯。


    風丁銘雯故作惆悵,用湯匙翻動著碗中的湯水,“我尋思孩子們愛吃甜食,今天單為他們就準備了二十多樣各式湯水冰點,可除了幾個小點的娃吃上一些,歲數大點的根本就不上筷。哎,我這個管家子越來越難做了啊。”


    “大哥,您說說大姐喝的是魠湯還是烏湯?”丁銘霈低聲問著身旁的兄長。


    丁銘雷瞪了一眼坐在下手位置的丁銘霈,示意他不要亂語。


    他笑了笑,“長姐說的確為實況,單吃食一類就反映出時事的變化。我們丁家數代人經營農作,可說是積累頗豐。但如果比較起來,幾輩子的積累確還不如市麵上剛創始幾年的科技公司一年的贏收。雖說是雞有禽道,犬有獸徑,無論比較,但考慮家族的長治久安,我們也要多思慮些。”


    此時屋內短暫安靜下來,隻能聽到勺兒蒯湯時碰擊湯碗輕微的叮叮聲。


    “祖父,近年來我安排大女處理內務,又讓銘雷打理外麵的事,他們處理的都很妥帖。”丁正元此時接話道。


    丁正元接著道:“剛才銘雷反應的事情不無道理。農業一直以來用豐年控產,災年庫補的方式來維持社籍體係的平衡,本來也屬正經政略。”


    “但當今情形,讓我越來越看不明白,國人壽命過百歲已是常態,且新生兒並無明顯減少,按道理糧食遠遠不夠。近年天冷,收成本就不佳,可糧食竟有三成銷不出去。如今糧庫存糧積滿,新糧沒法運,沒法存,又不能白給了農籍,滋其惰戾,隻能留在地裏燒秋肥地。”他表情故作,“難道城裏的人不吃不喝幺?”


    “確不是!隻是人們不再愛吃粟黍,千百年的吃食習慣已經在逐步變化。城市與鄉野已是兩個世界,哎!”丁正元重重的歎了口氣。


    “嗯。”丁石多微微點頭,並沒多言。


    丁正元又對著女兒風丁銘雯欣慰淺笑,然後轉身對祖父丁石多道:“銘雯的婆家北落風姓如今政商興通,風儀的公司富可敵國,其女風信子且有大幾率問鼎國家首座。”


    一旁的風丁銘雯一聽喜著眉眼,緊跟搭話,“老祖宗,我家大伯最是仁義,前時立秋邀我去其家中做客,特意問您和父親的好,並呈送給您與我父益腦健神的禮品。”


    她咂麽著嘴,“而我那信子侄女,本就玉葉金柯的身,鵷動鸞飛的影,她知曉我做客家中,特意大老遠趕來拜見我,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禮數周到的很。她還說,過幾天來咱郡調研,要專程拜訪您嘞。”


    “哦?”丁石多重重的點了點頭,“貴戚[qiě]將訪,需謹慎接待。”


    丁正元趕緊迴應,“是,是。”他隨即看了大女和長子,“銘雷、銘雯,屆時你二人於外於內要安排妥當。”


    他麵帶期許,“如今咱管農的紳籍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於政治上不尷不尬,於經濟上也不占優勢。”他建議性到,“形式在變,咱要居安思危,總要尋個憑借。風家全享天時地利人和,這門親戚對我丁族興衰亦將起來異乎尋常的效用。”


    “為此,咱們丁家要好好把握,見可而進。”


    …


    (古閑村老於家)


    夜,那廂眾星羅列、圓滿光華,此處孤燈已燼、半夢人家。


    “呀,還是粟米做的黃金涼皮美啊,配上香佩蘭、胡瓜絲,撒些大蒜末,點上兩滴胡麻油,兩滴胡辣子油,再澆上半勺椒汁,一勺黑塔醋酒,哎呀,那味道美鮮的很。”上六吧唧著紫褐色小嘴。


    “嗯,好吃,我最是喜歡這涼口的,還有呢?”初九接著問。


    “還有槐葉冷淘、野甘菊冷淘,我最喜歡的就是槐葉滋味的,采青槐嫩葉搗汁和入黍粉,切成細麵,煮熟後過井水冰涼,澆上熟蔥油澆拌,碧綠鮮香爽心爽口,哎!隻是要等到來年春上才能吃到了。”上六留戀的講到。


    兄妹在院子裏抬頭對月亮,月亮把場院映的通透明。兩兄妹又在月下吃談食。何為吃談食?就是談談美食,涮涮津液,撩撩腸胃。每次嘴巴饞了他就跟小上六一起吃談食,小六在吃上格外有見識,即便是沒吃過的東西,她都能把味道講得頭頭是道。


    看月亮笑出彎彎眉,初九心情輕鬆。“我如今有了差事,加上爹的那份,咱家今年能領上兩份燒豬。小六你說咱是臘[xi]著吃還是酸著吃?”


    小風漸起,初九把自身的衣服給妹子披上。


    “可以騷著吃。”上六冷不丁冒出一句。


    “啊?”


    “嘻嘻,我也能領到豬肉!邚[ru]桂少爺許我一份。”上六驕傲的蹦跳著起身,小腿一跨步就要往初九懷了鑽。初九沒法子,順手把她迎到懷裏,並裹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


    “我前個在主家陪學時,聊到各色吃食,邚桂少爺聽得開心,便讓我幫怹做一份好吃食。我想主家各色好吃食一有盡有,一般的吃食定搭不上眼,就試著說了個吃食的點子。”


    “嘻嘻,這不,怹就許我一份豬肉。”上六後仰頭看著哥哥道,從這個角度看去初九頭頂著個大月亮,大月亮身邊伴著碎星星。


    初九一聽也很高興,“他一個半大孩子的許諾也能當真?”


    上六伸手向上去捏哥哥初九的鼻孔,“咯咯,咯咯…怹說吃肉多膩得慌?沒得意思,隻有我們這些農籍嘴饞見識短。”


    “擦,皆秀豆子。”初九的鼻子被妹子捏住了,嘴裏甩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字眼。


    “咯咯,可不許叫怹是小犢子。”上六撒開手,又調皮的將一隻手指塞進初九的鼻孔裏。


    阿嚏,阿嚏,初九被激的打氣噴嚏。


    “邚桂少爺對我很好,怹經常給我帶吃食,還教我很多事。”


    “他說城邦裏的孩子有好多的遊戲可換著玩,”她舔了舔嘴唇,“還說城邦裏有各色美吃食,不過城裏的人都不惜的吃了!”


    “嘁,我們農人反正輕易進不了城,他自說自話吧。”初九不屑的說道。


    上六也嘻嘻的笑著,“初九哥,你知道發呆茶啵,值五個思維幣一杯(1個思維幣等於10個信用幣)!


    “啥?發呆茶?””初九疑問道。


    “對啊,邚桂少爺說喝了這,可以休息腦、心情好,現在很流行。”上六解釋到。


    初九又反問:“要這些錢!他們是有錢沒處花了幺?買肉吃不更實惠?”


    “我也是這麽問的,少爺確反說我無趣。”


    上六露出羨慕的神情,“怹還講有種一嗅就能飽的水果汽,有各色味道。還有可以發汗香身的‘紫浮糖’;有防瞌睡的‘不叫瞌睡蟲’;對了,黑市上還有一吃就會發熱發病的‘請假糖’,連授業先生都辨識不出。”


    “怹說這些叫元食,是黑的科技啥的。”


    “怹還講了很多,我偏是一點都不懂,象雞因、感官、那米、雲獨步春啊。怹說這些原本就跟我們農籍就沒關聯。”


    初九聽了也不再攀話,隻是靜靜的對著月亮。


    上六卻依舊興奮,“其實我知道少爺最會扯謊,可不好揭穿怹。”


    …


    (老人星城風宅)


    月光,桂香,趁著風飄蕩。


    風信子與乾英皆蕩著秋千,二人一高一下,一錯一落,沉浸在這怡人的清新月夜之中。風信子則默不作聲,她很享受這輕鬆無聊的蕩漾,而女兒乾英則輕哼時下流行的歌曲,那是妘獨步春的新作。


    〖偷吻了,就溜,夢中的少年。〗


    〖杯中酒滿,雀盼兩隻紅唇,同飲。〗


    〖這酒的搖曳,與月。〗


    …


    “妘杜的新曲?”風信子被女兒的歌聲感染。


    “嗯。是妘姐姐的《醉了.赴死》。”然後乾英繼續輕哼。


    〖期約已舊,與盟的你,〗


    〖是否月圓同憂。〗


    〖此時的酒,最烈,最醇,〗


    〖勉強可以消解,〗


    〖最稠的情,〗


    〖最濃的愁。〗


    …


    風信子心情格外的好,“歌很美…你可以約妘杜來家中做客,我一直惦念於她。”


    “我前些時間邀她,”乾英停下清唱,“妘姐姐正準備‘迷離歌會’,要忙一段時間的。”


    “哦?”風信子略有些失望,少時沉默,“那我們怎也要去給她的歌會站個台麵。”


    秋千蕩漾,二人一高一下,一錯一落。


    乾英一聽母親如此說,立馬卸了屁股上的力道,雙腳摩擦地麵,停了秋千的擺動,“太好了,難得母親好興致,有您出席,妘姐姐一定是非常高興的。”


    風信子也慢慢的收了秋千的蕩漾,她修飾了一下額前略有淩亂的發絲,可頑皮的秋風又幫她將發絲吹亂,風信子不急不忙繼續修飾發絲,秋風也不偏不倚繼續把其發絲吹亂,過了一會風信子似乎考慮好一個問題,她停止了修飾發絲,任由風兒俏皮。


    “嗯,乾英,你考慮過從政麽?”


    對這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乾英有些錯愕,她眨了眨眼睛尋思了一下,“我沒想過這個問題。”然後她接著迴答,“我剛才試著想這個問題,可頭腦懶惰不願去思考。”


    “嗯,不用特意去想,你最喜助人,可以把從政理解為是從幫助一個人擴大到幫助一群人。”風信子知道女兒不喜大道理,唯有慢慢引導,“幫助一個人可以用你的智慧和氣力財力,嗯,要是幫助十百千萬的人呢?就要用法製和道德體係。”


    “我從小沒有大理想,有吃有喝就很滿足,不若母親心懷天下。”乾英並未積極迴饋。


    風信子故意送去鄙視的神情,即使在月夜之下也令人認識深刻,“嘻,你這貪食小饕餮,忒不隨我。”


    “嘻嘻。”乾英繼續蕩起秋千繼續哼著歌。


    〖杯中酒滿,我要睡去,〗


    〖等待著,〗


    〖夢中的少年,〗


    〖的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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